命中注定（三）

（三）

大姑媽難免埋怨一番，“秦先生最大的失誤是說你小姑媽娘家沒鈔票，夫家財氣旺，她夫家是工人階級無產者，怎麽會財氣旺呢？還說因財生禍，務必小心，真是胡說八道。還有，她老公雖然出身貧賤，但最大的優點是心地耿直，忠實安分，從來不會拈花惹草，秦先生說他會犯桃花，實在太冤枉了。”

我假裝老於世故地譏諷，“那倒不一定，知人知麵不知心。”
大姑媽反複聽有關小姑媽“目前四十年紀又值驛馬運到，隻身飄洋過海，心牽夫婿幼女”這席話，頻頻點頭，“嗯，這話到說得蠻道地對頭的，幾個月前，你小姑媽去芝加哥大學做J-1交換訪問學者，臨行時哭著說她最放心不下老公與女兒。”

接下來，大姑媽又把錄音帶倒來轉去，沒完沒了地聽秦先生對她自己的那段驛馬關口之說。她很憧憬自己將會飄洋過海，遠走高飛，但再婚的預言又使她疑懼惶惑。她會結第二次婚？那就意味著她現在的老公會與她離婚？甚或更可怕些，她老公會去世？不會吧，她和老公情感彌篤，她老公身強體壯，他倆會無病無災，有始有終，相親相愛，白頭偕老。一定是瞎眼老叟又一次不慎失誤。

我大學畢業後在美領館順順當當一次性獲準F-1學生簽證去美國讀企管碩士。在紐約見到小姑媽，順便把複製的算命錄音帶送給她。

小姑媽聽著錄音，有點不屑，“我是學物理的，隻相信科學唯物論，全然不信算命看相之類唯心迷信的招數。不過，你好心好意製作的錄音帶，作為你送我的紀念品，我會一直保存著。”

小姑媽的J-1交換訪問學者簽證就快到期了，他們這些副教授和助教是以公費在美進修的，學成後必須回國。但其中有一個女助教設法留下不歸，突然失蹤，後來聽說她溜進一戶美國白人家庭當了供吃供住月薪二千的保姆。小姑媽決不辜負國家對她的公費培養，又因非常牽掛惦記她的丈夫和女兒，便不聽我祖父母和大姑媽要她設法留在美國的囑咐，按時如期回歸祖國了。

若幹年來，大姑媽屢次三番去美領館申請旅遊簽證，均遭拒絕，不予批準。有一天，大姑媽在美領館外成群結夥談天說地的閑散人士中結識了一個朋友，這個貴人朋友建議說如在聖誕節前夕去美領館申請旅遊簽證，通常要比平時容易些，成功率較高。

於是，大姑媽和大姑父雙雙挑了黃道吉日，在聖誕節前一個星期去美領館，果然順利地拿到了B-2旅遊簽證，幾天後就出發赴美了。一切發生在冬至前後，恰如秦先生所預言。

大姑媽抵達紐約後告訴我小姑媽一家在國內的情況。

在改革開放搞活經濟的政策下，小姑媽的丈夫陶福生從昔日造反派負責人及工宣隊領導幹部搖身一變，成了社會主義經濟體製從計劃到市場轉型時期新興一代白手起家，成功創業，先富起來的典範。他先憑自身電機技工經驗開辦小型電器工廠，裝配半導體、收音機、電視機、錄像機等，又廣集大專院校智慧人才，邁入高科技電腦軟硬體以及國際網絡領域發展，再進一步投資房地產建築開發市場，經營建築機械工具及房屋電子器材等生意。可惜在收購舊屋、買賣土地的操作過程中，他重用了膽大包天，犯規枉法的弟弟陶貴生，由此引發事端，橫生枝節。弟弟陶貴生買通關節，賄賂貪官，強拆民房，毆打傷人而被逮捕拘押。哥哥陶福生作為老板，牽連累及，責任難逃，也遭起訴，受審質詢。弟弟陶貴生失手傷人，判刑五年監禁；哥哥陶福生違法亂章，懲處罰款賠償。這一切正應驗了秦瞎子先生所謂“親家手足財力龐大，飛黃騰達，但凡樹大招風，物極必反，遭逢無妄之災，飛來橫禍”的說法。

大姑媽還對小姑父陶福生的孝道十分讚賞，說他在興旺發達後每月不忘送錢贍養經濟拮據的嶽丈和嶽母，即我的祖父母。看來，秦先生所謂小姑媽“娘家沒鈔票，夫家財氣旺”的說法並沒失誤。

我鬧著玩，又向大姑媽提及“桃花運”之說。大姑媽拍案叫絕，口無遮攔告知我，在小姑媽留美期間，廠裏有個女青年藝徒暗戀小姑父。有天晚上趁他喝醉酒，把他帶回她家，與他同床。事後，小姑父後悔莫及，並在小姑媽回國後自動坦白以求從寬發落。小姑媽與小姑父聚頭一起收聽錄音帶中算命先生的相關解語，“夫婿獨居偶犯桃花，一身清譽毀於旦夕。有朝一日夫妻坦誠，不計前嫌方為上策。”

小姑媽決定原諒小姑父，大凡事出有因，皆乃命中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