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錄周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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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的愛(四)

(2012-09-30 14:59:40) 下一個

(四)

那天,老人服務中心的社工帶領張晨星參觀一所近期新建的老人院,樓房新穎寬敞設備齊全,花園綠草如茵花香鳥語。社工說他有點事要找院方經理洽談,讓張晨星先在一樓會客大廳坐會兒。

張晨星環顧會客大廳,有幾位老太太坐在沙發上與來訪家屬朋友聊天,還有一位老頭子獨自坐在輪椅上打瞌睡,光禿禿的腦袋耷拉在胸前,微微打呼。

倏然有位護士小姐跑過來叫喚老頭子,“哈羅,李天陽,李天陽,醒一醒吧,您的兒子來了,李天陽,兒子來看您了啦!”

張晨星聞聲,驚心,回頭,隻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對護士小姐擺擺手,“別,別叫醒他,我爸爸在打瞌睡,讓他睡吧,我沒事兒,就坐這邊等,小姐你自個兒忙去吧。”

護士小姐匆匆離去。那位男子就在張晨星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笑著打聲招呼,“哎,老伯您也住這兒呀?”

“不,我不住這兒,隻是來這兒參觀一下。我剛才聽護士小姐叫你爸爸李天陽,我有位北京老同事也叫這個名。”張晨星試探著搭訕。

“是嗎?聽我爸說他確實在北京幹過幾年事兒,搞經濟計劃的,後來下放到青海,與我媽結婚,我是他的繼子。”

張晨星激動得衝口而出,“他是不是被打成右派分子?”

“是啊,您怎麽會知道?”

“哦,我認得他,他就是我的同事李天陽,牛津大學經濟學博士,對吧?謠傳他在文革初期偷渡去香港,有沒有這回事?”

“有,我爸爸於文革初期確實企圖偷渡去香港,但並未成功,被抓回來了。”

“哦?抓回來後有沒有對他怎麽樣?”

“他不怕,他豁出去了,反正已經是地富反壞右五類分子的身份,再多個偷渡分子的頭銜也無所謂。說實在的,他還好在沒下水之前被抓回來了。聽我爸爸說,另外三個同伴的下場更慘。一個在遊泳過海時腿部被鯊魚咬傷成了瘸子,另一個好不容易遊到對岸,上岸後被港警抓獲返枷回大陸,還有一個遊得精疲力竭淹死在海中。”

“他後來成家了?”

“他在一九七八年平反後與我母親蔣慧心女士成親。我媽在擔任中學教師期間也被打成右派,我親爸堅決與她離婚來劃清界線。青海那時,我媽與繼父在同一個勞改大隊勞動,後來又同時平反回北京。可惜我媽在勞改期間健康受損,已經於八六年過世。”

“你們來美多久了?”

“我是八七年出國留學的,繼父他是八九年年底來美的,當時已經六十多歲了,他發誓在有生之年,一旦有機會、有可能、有路子,老右派再老也要到民主社會過老,就算去死也要死在自由世界裏,嘿,我爸還真是個頑固不化的老倔頭兒。”

如此這般,張晨星無意間遇見了李天陽,八十六歲,也罹患阿茲海默症(Alzheimer),老年性失智,腦功能衰退,飲食起居不能自理,居住在老人院裏。無情歲月令李天陽麵目全非,張晨星單憑相貌是認不出他的,還好有護士小姐聲聲叫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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