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兒的學費爹扛得住（下）

（下）

陳金寶真的扛得住嗎？保潔工兼做腳底按摩的底薪加小費每月才二千多，即使每個周末加班，也難上三千，兒子的學費和家裏的開支每月將近四千，要想擺平收支，他非得再找份半工兼差活兒。既然已經入了按摩這一行，還是去遠近幾家按摩店問問要不要請半工。

有間高級休閑會館環境優雅地點好、客源穩定收入高、員工福利待遇佳，可是老板隻雇傭有身份有執照的按摩師，陳金寶沒身份沒執照，免談。還有幾間正規理療診所隻聘請年齡在四十歲以下的溫柔女性按摩師，謝絕了陳金寶這樣的雄風男士。

陳金寶連續找了好幾天，終於有一家純按摩中心請他值夜班，每月可賺八百至一千，正合意。陳金寶心想，他白天仍然可以照常在足療按摩店上班，幹保潔工並客串做腳底按摩，晚上就去全身純按摩中心兼差值夜班。時間方麵一點也不衝突，兼差的收入多少可以貼補日益增大的家用開銷。

陳金寶第一天到按摩店值夜班，進門站了一會兒，渾身覺得不對勁兒，心中難免有些狐疑。這家全身按摩店門麵小，客人少，倒有十多位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女按摩師進進出出，燕瘦環肥，有豆蔻年華的青春少女，也有風韻猶存的半老徐娘。白天上班的足療按摩店大堂裏，多位足底按摩工在眾目睽睽之下為顧客做公開服務，而這家全身按摩店的服務有點兒邪門，怪不透明的。有小姐把花甲男客帶進後邊的小房間關門操作，也有老娘跟著洋人紳士離開店麵出街服務。陳金寶沒閑工夫去理會這些鶯鶯燕燕，隻管老老實實幹他份內的活兒，挽起袖子開始利利索索清理垃圾。

老板娘抖動著滿身肥肉跑過來吩咐，“清垃圾的事有墨西哥工人做，不用你管。現在你沒事幹，可以坐在門邊的櫃台旁等候，待會兒有客人打電話來請按摩小姐上門服務，有車的小姐可以自己開車前往，沒車的小姐就需要你立即開車送她們過去，知道嗎？”

陳金寶傻了眼，“唉喲，老板娘，我剛考上駕照，但還沒買車子呢，我沒車子，怎麽當司機接送小姐呀。”

“你不必自備車子，店裏有專用接送車，喏，給你車鑰匙。”老板娘隨手把車鑰匙拋給他。

“可是，可是我不太認識路呀。”陳金寶伸手接下鑰匙。

“沒關係，那些小姐認得路，她們會指點你怎麽走的，因為大部分是熟客。如有新客人，陌生地帶，我會畫個線路圖給你，你也可以看車上的導航線路。”

幾分鍾後，老板娘接到客戶應召的電話，談妥全套服務項目和價碼，並抄錄客戶的地址。沒車的詹妮小姐要上門服務了，陳金寶硬著頭皮負責接送。

老板娘在抄錄客戶地址的紙片上畫了線路圖，把紙片交給陳金寶，囑咐道：“詹妮是個新手，才做過二、三次，你把她送到客人家門口，就坐在車內等，等她完工，再把她接回來。那位客人的家在天普市，從這裏開車過去，十幾分鍾就到了。”

陳金寶一聽地點在天普市，離他住過的艾爾蒙特民宿不遠，是他熟悉的路段，就放心了。

陳金寶的駕車技術生疏，雙手握緊方向盤，一路上戰戰兢兢，全神貫注，目不斜視，沒有主動與坐在後座的詹妮小姐搭訕，隻是心中暗暗思忖，這個詹妮小姐長相還算不錯，可是她纖瘦體弱，手無縛雞之力，客戶會滿意嗎？要知道，做按摩這一行是需要有手勁兒、賣力氣的，除非對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詹妮小姐不苟言笑，隻在下車時對陳金寶說聲謝謝，就朝客戶的家門走去。陳金寶坐在車內，看她按門鈴，有人來應門，看她走進去，有人關上門。

過了十多分鍾，有輛警車開過來，停在陳金寶的車後。一男一女兩個警察從車裏出來，男警守候在陳金寶的車旁，女警走入客戶的家。不一會兒，客戶的家門敞開，女警押著一個女子走出來，後邊跟著一個便衣男人。陳金寶定睛看那女子，吃了一驚，那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詹妮小姐！她低著頭，雙手反銬在背後。

陳金寶茫然錯愕，呆若木雞，聽得有人在敲車窗，側頭一瞧，那個男警打手勢叫他出車。陳金寶剛跨出車門，雙手就被男警扭轉背後，也給戴上了亮錚錚的手銬。男警哇啦哇啦用英語傳達美國最高法院規定的米蘭達原則，告知被逮捕的人有權保持沉默，並有權請辯護律師等等，可惜如同對牛彈琴，陳金寶不懂英語，聽得一頭霧水，瞠目結舌。

陳金寶被男警撳著頭推入警車時，看見詹妮小姐已經坐在車內了，她的頭低低埋在胸前，亂蓬蓬的長頭發飄飄灑灑遮掩住羞於見人的臉蛋。

警車飛駛街道，警笛尖厲鳴響，陳金寶神經緊張，胡亂猜測著警察為何要抓他？是因為他非法逾期居留？是因為他非法打黑工？還是因為素昧平生的詹妮小姐做了什麽違法犯罪的事而牽累到他，拖他一起下水？

到了警察局，總算有個中英雙語的警察來協助做筆錄，陳金寶這才了解整個事件的原委。其實市政府和警察局早已注意並懷疑到這家按摩店在從事非法色情交易，為了獲得證據，派遣便衣警員假扮客人打電話召請按摩女郎上門服務。可憐的詹妮小姐剛下海，才作了二、三次，就碰到假扮客人的便衣警員，在索取額外服務費以及脫衣除衫等罪證確鑿後，被當場就擒。詹妮小姐隨即供出開車接送她的共犯陳金寶。

當晚，在按摩店坐鎮接電話的老板娘連同店內房中和上門服務的十多個按摩女郎均遭拘捕，一網打盡。

第二天，華文報紙和電視台及時報導市政府和警察局出其不意的聯手掃黃突擊行動。後續媒體新聞揭露出華人社區的腳底按摩和全身按摩行業中有許多非法居留者潛伏打黑工，更有部分不法分子挺而走險從事賣淫活動，並估計美國移民局將會聞風而動，把有犯罪前科的非法移民遞解出境。消息聳人聽聞，華人社區一片嘩然。

警局深入調查後，證實陳金寶是無辜的。他才第一天到這家按摩店值夜班，做接送司機，隻知道征聘廣告上寫的是做純按摩，對帶黃交易毫不知情。

陳金寶被警察抓過一次，成了驚弓之鳥，即便並無犯罪記錄，但他自認多多少少留下汙點，生怕移民局找到他，把他驅逐出境。他辛辛苦苦打黑工、找兼差的目標是一肩扛起兒子的學費和生活費，如果遭到驅逐出境，沒了打黑工賺錢的父親，兒子的學費和生活費要怎麽辦呢？

陳金寶一直提心吊膽，寢食不安，就去谘詢律師。律師認為陳金寶清白無暇，大可問心無愧，不必杞人憂天，雖屬非法逾期居留，但被遞解出境的可能性很小，因為移民局經費有限、設施有限、人手有限，所以逮捕和遞解的重點對象隻是那些對國家安定和公眾安全構成威脅者、進行恐怖主義活動的罪犯、非法偷渡入境及屢次違反移民法的人士。

陳金寶對律師的說法將信將疑，但是，信又咋樣？不信又咋樣？為了讓兒子能無後顧之憂順順當當上美國大學，做父親的不得不繼續打黑工，不得不繼續找兼差，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

美國大學的學費年年不斷上漲，陳金寶任重而道遠，務必倍加努力，向錢邁進，每走一步，留下一個艱辛的腳印。

父親的手抹去兒子臉頰上酸楚的淚水，還是這句話：甭操心，娃兒的學費爹扛得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