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出國（四十一）

 

（四十一）

倪雅致忐忑不安，“小曦年紀還輕，我不願他為了辦綠卡而匆匆忙忙找個不稱心的老婆。不要說美國到處是隨隨便便的女孩子，就是在上海也有不三不四的小姑娘，那時候不曉得從哪裏打聽到我家小曦要出國的消息，打扮得花枝招展來我家，開門見山要與小曦交男女朋友，目的是可以前腳後腳跟他出國。她第一次上門時，我以為是小曦的同學，客客氣氣招待她，後來才曉得她住在對馬路的弄堂裏，小曦根本不認識她，所以她再來時，就被我趕出門。這種小姑娘太現實了，不要麵孔，不知羞恥，我真替她感到難為情。”

顧媽媽嗬嗬笑，“嗬，這種送上門來的小姑娘新潮大膽，十三點，要不得。你家小曦在上海時好像有交過文雅秀氣的女朋友吧？”

吳家駒搖搖頭，“好像沒有，他從來沒帶任何女朋友到家裏來過。”

“真的沒有嗎？”顧媽媽笑得有點詭譎。

倪雅致漠然，“真的沒有。”

“噢？難道是我聽錯了嗎？還是我兒子晉仁瞎講呀？說什麽你家小曦很喜歡同班的一位女同學，臨走前的夜晚還去她家辭別呢。”顧媽媽停住，不說下去了。

倪雅致急忙催促，“顧媽媽，你快說下去呀，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你說小曦已經有了喜歡的女孩子嗎？我和他爸爸怎麽一點也不知道呀？”

顧媽媽憋了下嘴，“我也不太清楚，隻聽得她的父親是美術界赫赫有名的大畫家，解放前在比利時皇家美術院留學，文革時被打成反動學術權威。陝南新村裏的私家住宅在抄家後被造反派工人占居，如今落實私房政策，已經歸還給她家了。小姑娘是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文靜優雅，跟她爸爸學畫，打算去法國留學，可是戶口遷在插隊落戶的農村，護照還沒辦好呢。”

倪雅致恍然大悟，“噢，我曉得了，你說的小姑娘名叫章穎馨，是小曦中學裏的同學，住在陝南新村，父親是留學比利時的大畫家。我見過她的，長得清秀白皙，品貌端正，是個好孩子。可是我一點也不曉得小曦喜歡她，更不知道小曦在動身出國前還去看過她。”

“唉，可憐嗬，好好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孩子，落得個到農村插隊落戶的下場，差一點嫁給目不識丁的鄉下人，好花插在牛糞上。”顧媽媽歎惜不已。

吳家駒的看法較樂觀，“還好目前落實政策，容許知識青年從農村返回城市，這孩子要麽頂替她爸爸的工作，要麽出國留學，早晚會有出路的。”

倪雅致自言自語，“不曉得小曦有沒有與她通信？”

顧媽媽搖頭，“他們沒有通信。晉仁問過章姑娘，她說吳曦沒有寫信給她。晉仁也奇怪，不知為什麽。晉仁猜測吳曦雖然愛慕她，但卻缺乏自信，總以為自己配不上她，所以就適可而止，不與她進一步交往了。”

倪雅致驚訝，“啊呀，這孩子，我和他爸爸一直把他當小孩子看待，沒想到他到底長大了，喜歡上一個好女孩，而且還這麽拿捏分寸，壓抑情感，既有幼稚的純真，又有成熟的瀟灑，我真要對他刮目相看呢。”

吳家駒嘖嘖讚賞，“想不到兒子小小年紀，為人如此豁達，處事如此得體，唉，世道太艱難，人生太顛簸，這煩惱還不夠多嗎？浪跡天涯，漂泊四海，年輕人還是分道揚鑣，無牽無掛，輕裝上陣，各奔前程為好。”

倪雅致興歎，“唉，放棄這樣的好女孩真可惜。”

吳家駒食指朝天，“別可惜了，姻緣的事由不得你，冥冥之中早已安排好了，小曦是一定要與美籍公民結婚的，這樣對他、對你、對我，都有好處。”

倪雅致不屑，“你怎麽這樣現實？把兒子的婚姻當作自己去美國的跳板。”

顧媽媽打圓場，“好啦，好啦，哎呀，你們夫妻倆不可以意見分歧，要同心協力才好，既為兒子的前途著想，又為自己的將來打算。我倒蠻讚成顧家伯伯的想法，顧家伯伯，你快寫信去叫你兒子在埋頭賺錢的同時，不妨也找找女朋友看，一定要找美籍的喔，不然圖個啥呀？是伐？”

“是的，是呀，是呀，我會寫信去，要小曦快點找美籍對象，這好比是打地基，地基打好了，才可以萬丈高樓平地起嘛，他一定會聽我的話，照辦的。”吳家駒有把握遙控兒子。

顧媽媽一拍大腿，“嗨，你看，你兒子一定會聽你的話，不像我女兒，不肯聽我的勸告，自作主張找個大家腳碰腳非法打黑工的窮酸書生。唉，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你們眼睛睜大看著好了，我女兒與這個姓秦的小子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倪雅致不太讚成，“兒子找對像的事還是聽其自然，水到渠成為好，不要寫信去催逼他，更不可以要他以辦綠卡為目的去委曲求全。匆忙行事的話，萬一找來的女人放蕩邋遢，這可怎麽了得？”

顧媽媽撫慰道：“不會的，你別杞天憂人了，你剛才不是還對兒子刮目相看嗎？說他會拿捏分寸，成熟瀟灑。其實說得透底點，男孩子沒關係，不會吃什麽虧，萬一討的老婆不稱心，等綠卡到手，大不了離婚好了，美國的離婚率是百分之五十以上，沒啥希奇。”

倪雅致嘀咕，“對象的八字還沒一撇呢，就說離婚的事，真不吉利。”

吳家駒解釋，“顧媽媽的意思我明白，充其量，綠卡到手後可以離婚，再找稱心如意的新對象，不吃虧的，是伐？”

顧媽媽咪咪笑，“是的，是的，就是這個意思。”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