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出國（四十）

（四十）

正當吳曦為顧姐姐找到心儀對象感到高興時，收到了爸媽的來信，信中談到顧媽媽對女兒新交的男朋友秦翰林大為不滿。

顧媽媽把女兒的信帶去吳家，拿給吳曦的爸媽看，呼天搶地訴苦，“吳家姆媽，吳家伯伯，我的命真苦啊！好不容易托人情、找門路把女兒送往美國去，眼巴巴盼望她在自由天地找到好歸宿，到金元帝國嫁個有錢人，辦好合法永久居留美國的身份，把我和她弟弟也接到美國去，一家人從此可以愜愜意意地過好日子了。可是事與願違，想不到她這麽傻，千揀萬揀，找了個同在餐館打黑工沒出息的窮光蛋小癟三做男朋友，這下子她完蛋嘍，混不出山了，我也前功盡棄，眼前一片漆黑，沒了奔頭，唉呀，真要死呀，真要死啊，急煞我啦。”

倪雅致握住顧媽媽的手，“哦喲，顧媽媽，事體還沒搞清楚，看你急得要死要活的，你才傻呢。”

吳家駒看了信，問：“與侯台生的事不成功？”

顧媽媽哭喪著臉，“唉呀，早就吹了，前幾封信就說她到了美國眼界開闊，對侯台生這種做小買賣的生意人已經看不上眼了，這倒是阿拉晉秀過河拆橋，把侯台生甩了。”

倪雅致也已經略微知悉，“是呀，我家小曦的信中提過侯台生對你女兒一見鍾情，相見恨晚，有心要與你女兒結成百年之好，可是顧姐姐嫌棄侯台生年紀偏大，長相粗俗，學識淺薄，不登大雅之堂，所以就與他斷了往來，這也是緣分不夠，沒辦法的事。”

吳家駒竭力安慰，“顧媽媽，你要相信你女兒的眼力，也許新交的男朋友還不錯呢。”

顧媽媽大搖其頭，“唉，一無是處，與侯台生相比，差遠了。侯台生有店鋪，自己做老板，那個姓秦的小子兩袖清風，在餐館端盤子伺候人。最重頭的是，侯台生是美國公民，有資格為配偶辦綠卡，而姓秦的小子自己也是剛從上海去美國不久的留學生，本人還沒有綠卡，哪來資格替配偶辦身份啊？晉秀昏了頭，與這種人交往，還有什麽前途可言哪？”

倪雅致勸慰，“你別隻看到他的缺點，也要看到他的優點。譬如你女兒信中提到他在上海讀大學時的專業是英國文學，晉秀不也愛讀小說嗎，說不定兩個人情投意合很談得來喔。”

“嗬，英國文學專業在美國能賺錢嗎？讀小說能當飯吃嗎？管個屁用啊！”顧媽媽反詰。

吳家駒的分解令人信服，“哎唷，不要隻看眼前喔，眼光應該放得遠一點嘛，這個男朋友目前上的是法學院，讀法律的人遲早是要做律師的，顧媽媽你曉得伐？在美國當律師或醫生是很賺錢的喲。”

“是嗎？這個我倒曉得的，不要說美國了，就是從前舊上海灘，律師和醫生的行當都是蠻吃香的。後來共產黨來了，隻有公檢法、派出所、群眾專政隊，律師無啥用場，大醫院的醫生也隻賺一眼眼工資，還有赤腳醫生，不用上醫學院就可以看毛病開藥方，沒什麽了不起的。”顧媽媽一派胡言亂語。

吳家駒不以為然，“顧媽媽，你不要翻老黃曆嘛，改革開放以來，情況早就不一樣了，國家重振法治社會，需要大批通過考核具備資格的律師，赤腳醫生絕對替代不了受過正規化醫學院培養的醫生。”

“吳家伯伯，你的意見我最要聽了，你認為這人將來會有出息嗎？”顧媽媽把吳家駒當成命理大師來問。

倪雅致取笑老公，“哈，顧媽媽把你當活神仙了，將來的事哪裏會有人知道？”

吳家駒一向談吐謹慎，從不信口斷言，“這人將來有沒有出息我可說不準，也不便說，不過我相信你女兒是個聰明人，她有自己的判斷力，顧媽媽可別太小看自己的女兒呀。”

“再說姻緣都是天注定的，一切隨緣吧。” 倪雅致也隻是老生常談。

顧媽媽一拍手，“緣分的事我是相信的，我著急的是如果晉秀嫁給姓秦的，辦不成綠卡，又沒有錢，沒法子幫到上海的家人，我老了，倒也無所謂，可是她弟弟晉仁怎麽辦呢？雖然晉仁已經從農場上調到電子工廠工作了，但他不過是個普通的檢驗工，仍舊沒啥出息，還是要讓他去美國才會有出人頭地的翻身日子呀。”

“顧媽媽，你別急，目前國家政策越來越有利於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能出國當然最理想，但在國內也是同樣可以謀求發展的，不是有一些個體戶創業暴發了橫財嗎？我看你兒子勤奮努力，早晚會有出息的。”倪雅致有一搭沒一搭地安慰著。

“唉，我急死了，目前的政策好，有利於我們普通老百姓，但是萬一哪天一覺醒來，政策又變了呢？上頭的政策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一會兒又向左，普通老百姓哪裏捉摸得了啊？”

吳家駒連連點頭，“是呀，是呀，我和小曦他媽也是這想法，所以日日夜夜盼望小曦能立足美國好好發展，我和他媽媽就可以去美國探親，趁目前出國護照還容易辦，越快出國越好。”

“你家小曦這孩子很努力，很爭氣喔，我女兒說他除了平時在車衣廠燙衣服，周末還跟侯台生去跳蚤市場做生意，聖誕節期間賺了不少錢呢。聽說侯台生就是用在跳蚤市場擺攤賺的錢買房子的，你家小曦也就要買房子了呀，你們夫妻倆生出這樣的好兒子，一到美國就可以享福了，好命嗬！”顧媽媽一付羨慕不已的樣子。

吳家駒免不了有點得意，“哈，顧媽媽過獎了。小曦這孩子從小到大受到祖父母和父母的關愛，在家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我擔心他到了美國樣樣事體要靠自己，搞不定怎麽辦，那曉得他倒是吃得起苦，不但周日白天打工、晚上學英語，周末還要自己做點小生意。”

倪雅致憂心忡忡，“唉，小曦一門心思賺鈔票固然是好事，但他老是不去指定的學校上課，學生身份就有問題了，這是我最擔憂的事。”

顧媽媽反過來安慰她，“哦喲，你擔憂什麽呀？這孩子有做生意的頭腦，將來開店開廠大生意興興隆隆做上去，發了洋財，買了房子，就可以討老婆了，娶個美國公民做媳婦，拿綠卡還不容易嗎？”

吳家駒點頭讚同，“對呀，這倒是，如果小曦交個美籍女友結婚，就可以順順當當辦綠卡了。等小曦入了美國籍，還可以替我和他媽媽辦綠卡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