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九四一年春天,更多的猶太難民湧來上海,聚居虹口地區。羅絲與一批新到的猶太人在碼頭上摩肩接踵擠來擠去,身上背著一個男孩,手裏拎著兩個沉甸甸的行李箱。羅絲氣喘籲籲,把行李箱放在地上,蹲著讓男孩從她背上跳下來。
羅絲用手背擦擦汗,“彼特,寶貝,你自個兒走吧,媽媽累壞了。”
彼特嗚咽著,“媽媽,這是什麽地方啊?我好害怕喔。”
兩歲的男孩彼特緊緊抱住媽媽,把他蒼白的小臉埋在媽媽的懷裏。
羅絲輕拍兒子的背脊,嗅聞一下他柔軟的金發,“別怕,寶貝,媽媽在這兒呢,媽媽和你在一起,呃?”
羅絲環顧懷四處,眼前一亮,她看到漢斯和安娜在人群裏東張西望,她向他們揮手,熱淚奪眶而出。
羅絲呼喊:“漢斯,安娜,漢斯,安娜,我在這兒哪!”
漢斯和安娜聞聲轉頭看見羅絲,一齊揮舞著手奔向她,口中不斷地喊叫:“羅絲,羅絲,我們來接你了。”
羅絲呼應:“太好了,我們又見麵了。”
三個人抱作一團,百感交集。漢斯和安娜拿起羅絲的行李箱,帶她走向停在路邊的車子。彼特在他們後麵東倒西歪地蹣跚行走著,顯然被遺忘忽視了。
安娜問:“羅絲,你一路上怎麽要化這麽長的時日才到達這裏呀?”
漢斯也覺得奇怪,“是啊,我們當時的旅程似乎短多了。”
羅絲答道:“你們不知道,蘇伊士運河已經關閉了,輪船不能直接開到上海,必須繞道非洲,我們繞著非洲在海上航行了五個星期呢。”
安娜這才明白,“哦,怪不得需要這麽久。”
漢斯告知:“還有荒唐事呢,上海這兒,英法當局甚至於不容許猶太難民在公共租界或法租界登陸上岸,如同拒絕發給我們簽證,不容許我們進入英法歐州本土避難一樣。”
羅絲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無論如何,我總算來到上海了,與你們相逢,何等欣慰嗬。”
這時彼特使勁扯了一下羅絲的衣角,羅絲猛然間記起來,轉身牽住彼特的手。
羅絲把孩子領到漢斯和安娜的麵前,“哎呀,你們瞧,我並非單獨旅遊,而是有我的兒子彼特做伴呢。彼特,這是你的漢斯叔叔和安娜阿姨。”
彼特太害羞了,局促不安地躲在媽媽的身子後麵。漢斯和安娜驚訝地盯著看彼特,一切出乎意外。
漢斯問:“你的兒子?你有個兒子?”
安娜也問:“哦,羅絲,你有兒子了?他幾歲?”
“嗯,二歲了。”
漢斯又問:“叫什麽名字?再說一遍。”
“彼特,名叫彼特。”
“他的姓氏?他姓什麽?”
羅絲有點結巴,“呃,呃,他姓我的姓氏。”
安娜詫異,“你的姓氏?”
羅絲確定,“是的,我的姓氏。”
“為什麽不姓他父親的姓氏?”漢斯的臉上充滿疑惑與慍色。
安娜察看漢斯的表情,緊張兮兮地問:“誰是父親?”
羅絲慌張不安,痛苦地抽泣著。
安娜追問:“告訴我,羅絲,請告訴我實情吧。”
羅絲把她的臉埋在自己的雙手中,絕望地慟哭起來。
漢斯見狀激動地對安娜吼叫:“別問了,安娜,別問,別再問了。”
安娜還問:“告訴我,他的父親是漢斯嗎?”
羅絲矢口否認,“不,不,不,安娜,不是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麽呀?絕對不是的。”
安娜再問:“不是漢斯,那是誰?是誰?”
彼特受到驚駭而嚎啕大哭。漢斯摟住他,撫摸他的頭,平息他的情緒。
漢斯毅然說:“我是他的父親,我就是!”
安娜吃驚地看著羅絲說不出話來。
羅絲止住哭泣,鎮定下來,“不,安娜,漢斯不是孩子的父親,他在說謊,別信他。
“我沒說謊,我有責任,我應該負責!”漢斯挺身承擔。
羅絲大力搖頭,“安娜,相信我,這事說來話長,我以後會詳細告訴你的。現在我先要去找家客棧住宿。”
安娜攔住羅絲,“不,你不需要找客棧,就住我家好了。我的爸媽期待著要見你,他們邀請你一起住,現在正在家裏等候你呢。”
“會不會太打擾了?”羅絲猶豫。
“不,一點都不會。”安娜堅持。
漢斯作出決定,“這樣好了,你和彼特今夜就住安娜家,明天一早我就去替你找房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