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出國（五十六）

（五十六）

其實不必阿榮和吳曦告知顧晉秀，秦翰林已經不得不對老婆攤牌了。因為女助理夏小姐已經懷孕，哭哭啼啼逼他與原配離婚，與她結婚。秦翰林承認自己做錯了事，禁不起年輕女孩的挑逗，愈陷愈深，不能自拔。如今有了孩子，木已成舟，他可以對不住原配老婆，卻不願犧牲親子骨肉，他終於選擇了與顧晉秀離婚，與夏珍妮結婚。秦翰林的理由是：夏珍妮剛來美國讀語言學校，青春少女屈就委身於他，大半也是為了依靠他秦翰林辦張綠卡。想當年他曾企圖利用羅小姐為自己辦綠卡，結果慘遭拒絕，有多失落啊。如今將心比心，不能讓夏珍妮也遭受同樣的痛苦，何況人家肚子裏還懷著他的孩子呢。

 

顧晉秀離婚後把分得一半的零星家什搬到吳曦的房子裏，租住一間臥室，以房客身份安頓下來。阿榮和吳曦以為顧晉秀在婚姻變故的沉重打擊下一定會精神崩潰，不料她雖然廋得皮包骨頭，卻表現出剛毅堅強的性格。

顧晉秀不哭不鬧，痛定思痛，俯首認命，“秦翰林背棄我，是老天對我的懲罰，這是報應，因為我也欺騙過別人的感情。我先利用侯台生幫我辦出國，然後找借口把他一腳踢開，再串通秦翰林誘惑羅小姐上鉤。這是因果報應，我自食惡果，怨不得誰。”

阿榮安慰她，“你年紀還輕，後頭的日子長著呢，先養好身體要緊。還好沒生孩子，少個累贅，不難找個好人再嫁。”

顧晉秀心灰意冷，“我不想再嫁人了，美國的離婚率太高，婚姻沒保障，沒啥意思。”

吳曦未加思索衝口而出，“其實侯台生這個人真的很不錯，他對表姐一直是鍾情的。如果表姐願意回頭，我替你說去。”

顧晉秀厲聲喝道，“不可，萬萬不可，不可以這樣，這樣做太不要臉了。”

阿榮不以為然，“這有什麽不要臉？隻要兩廂情願，再好不過了。聽說他那個墨西哥情婦已經離開他好一陣子了，是真的嗎？”

吳曦點點頭，“是真的，莎莉娜在二年前帶了兒子霍賽去德州休斯敦，風風光光嫁給開酒吧的墨西哥老頭子，已經升格做酒吧間老板娘了。”

顧晉秀問：“目前侯台生和小兒子一起住？”

吳曦答：“不，小兒子婚後住在女方家，侯台生一個人住。”

阿榮規勸，“顧小姐，你不妨重新考慮考慮，再給侯先生一次機會吧。還有喔，你媽媽一直反對你與秦翰林的婚事，而對侯台生倒是點頭讚成的，可見到頭來還是你媽媽的眼光準，你呀，不聽老人言，吃苦在眼前嗬。”

顧晉秀把話題扯開去，“阿榮哥，你的福氣不錯，老婆孩子來美後，一家子每天團團圓圓和和睦睦過好日子呀。”

阿榮搖頭，“我和老婆也不是每天見麵，她在一個台灣人家裏當保姆，每星期六回家住一天，星期日又要回去。兒子在學校裏忙得很，每天和我說不上幾句話。我大部分時間還是獨自吃飯睡覺，和一個人過活沒啥兩樣。”

說著說著，阿榮把話題轉到吳曦身上，“小吳，你年近四十了，還沒有對象，到底怎麽一回事啊？你已經有綠卡了，就不必再為找美籍女子而降低條件委屈自己，完全可以找自己喜歡的人呀，物色對象的範圍應該更廣了吧。”

顧晉秀也跟著起哄，“是呀，小曦，如果美國這邊沒啥看得中的人，你還可以回大陸去找呢，你有美國綠卡，哪怕還找不到如意女郎？”

吳曦不願多談自己，隨即聊開上海的事體，“表姐，我們來美國已經十多年了，以前沒綠卡，回不去，如今有了綠卡，當然想回上海去探親啦，無奈生意纏身走不開。祖父前幾年突患中風，身體癱瘓臥床不起。祖母跌過一跤，雙腳不便行走需要坐輪椅。我爸爸媽媽多次去領事館申請旅遊探親簽證遭到拒絕，巴望著我成為美國公民後為他們申請移民簽證。顧媽媽這幾年身體還好嗎？”

“我媽媽身體不錯，退休後在家閑不住，與鄰居阿婆合夥開辦托兒所照顧幼童，既可排遣寂寞，又可賺點外快，過得還算自在。”

“我爸媽的來信談到你弟弟從國營電器廠下崗後獨自創業辦起個體戶電子加工廠，生意做得火紅，已經發大財啦。”吳曦翹起大拇指。

“是呀，晉仁確實經曆了諸多磨練，先是在農場熬過多年前途茫茫的日子，好不容易調配到國營電器廠，隻是短短幾年，國營企業就因經營不善而倒閉，大批工人下崗自謀出路。不料晉仁失業後反倒因禍得福，趁著大陸經濟起飛，自行創業一舉成功。他老婆是中學裏的同學，你也認識的。”

“我也認識？是誰呀？”

“就是沈秋萍呀。”

“哦唷，原來晉仁到頭來還是和沈秋萍成了一家人呀。我在赴美之前與他聊天時問：‘上中學時沈秋萍經常借小說書給你看，你是不是對她的印象很好？’他回答：‘哪裏的話，我對她一點好印象也沒有，而她老是要和我搭訕。她媽媽在街道圖書館工作，我隻是利用她替我借些閑書來看罷了。’他分明表示自己和沈秋萍互不相幹，好個口是心非，一派胡言亂語。”

顧晉秀趕緊為弟弟辯解，“是這樣的，晉仁起先真的不願和沈秋萍這種低檔俗氣的女子結交，是她倒追著晉仁不放。沈秋萍在晉仁創辦電子廠的過程中幫了不少忙，裏裏外外，上上下下，拉攏關係、鑽開門路、打通關節，全靠她奔走料理。久而久之，晉仁就少不了她了。我媽媽也喜歡有個能幹外向的媳婦替兒子撐半邊天，雙方就這樣一拍即合了。”

“嗬，原來如此。我記得沈秋萍的父親在文革中是工人造反派頭頭，在搶房風時期強占了另一位同學章穎馨家的房子。我赴美前聽沈秋萍說私房政策落實下來，就要屋歸原主，所以沈家不得不搬走。後來的事情怎樣了？”

“哦喲，你還問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下次去信問晉仁吧。”

 

吳曦從顧晉仁的來信得知章穎馨的下落：最末一批返城知青，曾赴巴黎學畫，兩年後歸國，還是和父母同住原來的房子，在兒童出版社為刊物畫插圖，做著她喜愛的工作，過著單純清靜的生活。

 

吳曦打算回上海去探望祖父母和父母，並拜訪親朋好友。重頭戲當然是與老同學章穎馨會麵，如果雙方都還有意思，再敘友誼，重燃戀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去國十餘年，浪跡異域，遊子思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