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出國（五十五）

（五十五）

翰林律師事務所開張不久，知名度不高，生意冷清。阿榮好幾次來訪都無需打電話預約，想來就來。每每推門邁進，坐在外間接待室的助理小姐夏珍妮總是禮貌性地微笑，客氣地向他打招呼，問清楚來由，立即走進裏間辦公室通報秦律師，征得同意後，再走出來請阿榮入內。

夏珍妮是秦翰林登報征聘的助理，二十來歲，清臒俏麗，青春洋溢，衣著時尚，打扮新潮，看在阿榮眼裏，秀色可餐。

這次阿榮來訪，推門張望，沒見夏小姐坐在外間的寫字台旁。正在詫異，聽得裏間傳出銀鈴般的笑聲，趨前探頭探腦，裏間的門半開半掩。阿榮從門縫看進去，吃了一驚，隻見秦翰林坐在靠背轉椅上，叉開雙腳，讓夏小姐側身坐在他的大腿上。夏小姐的玉臂勾住秦翰林的頭頸，兩人緊緊擁抱，頻頻接吻，沉浸在情欲男女的放縱中，一點也覺察不到有人在門口偷偷窺視。

阿榮眼下正需要依靠秦翰林幫忙張羅他老婆申請移民的事，而且多次談話麵授機宜都是免費服務，所以他務必要識相一點，切忌惹得秦翰林狼狽尷尬。阿榮躡手躡腳走出事務所，在門外稍待片刻，然後假裝剛到門口的樣子，用力敲門、按門鈴、再敲門、再按門鈴。隻聽得裏頭隱隱約約一陣騷動，有人蹬著高跟皮鞋跑過來應門。

門開處，夏小姐笑容可掬的臉蛋紅潤潤，銀鈴般的聲音輕柔柔，招呼阿榮進門，“噢，阿榮先生，請進，請進！秦律師在裏邊，你進去好了。”

阿榮朝夏小姐哈哈腰，瞥見她胸前的襯衫紐子還沒扣好，衣裙皺巴巴，頭發亂蓬蓬。

阿榮進到裏間，看見秦律師端坐在寫字台前批閱文件，背後的牆麵上掛著鑲在鏡框裏的律師執照。

秦翰林西裝筆挺，神情嚴肅，一付道貌岸然正經八百的模樣，看見阿榮，連忙欠身，“哈，阿榮哥，請坐，請坐！有什麽事嗎？是不是廣州那邊有好消息啦？”

秦律師談笑自若，沒露出絲毫偷吃野果、采摘野花的後遺痕跡，真讓阿榮甘拜下風，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時夏小姐已把阿榮的文件夾從檔案櫃裏抽出來，放在秦律師的麵前，走出去時順便向他瞟一眼，嘟起嘴嫣然一笑。秦翰林正襟危坐目不斜視，隻當沒看見，專心辦公事。

阿榮把移民局通知他老婆去廣州麵談的消息談了一下，秦翰林不等阿榮發問，隨即把廣州美領館在麵談時所需文件的清單拿出來，一條條翻譯給阿榮聽，並用中文寫下來，交給阿榮。“喏，大部分文件可由你提供，譬如移民中心陳小姐為你填寫的表格、我為你老婆填寫的表格、銀行存款證明、你的綠卡、社安卡、護照、駕照或身份證等等，我會把所有這些資料統統複印一份，讓你郵寄給老婆。另外一小部分文件就要你老婆自己準備了，可請廣東就地的服務中心協助填寫表格，出生證和結婚證要帶上正本，護照的有效期需要半年以上，還有你老婆孩子的相片、體檢證明、指紋卡、當地戶口簿及身份證等等，你一定要囑咐你的老婆，統統要帶齊了，千萬不要漏掉一項。你想想看，好不容易排上日期去廣州美領館麵談，結果文件少了一項，需要補件，又要重新安排日子前往，一折騰，車馬費、膳宿費、老婆小孩勞頓躁急、再加上你這邊的牽腸掛肚，這麻煩可不小哇，你說是嗎？”

阿榮連連稱是，“是的，是的，好的，好的，我會叫老婆按照你寫給我的中文清單把所需文件全都帶齊了，缺一不可，免得自找苦吃。”

夏小姐靈敏活絡，手腳勤快，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把阿榮的文件夾拿到複印機旁邊，把所有需要的資料全都複印好，並裝訂成冊，厚厚一疊，交到阿榮手上。

阿榮接過文件，受寵若驚，點頭哈腰，“謝謝，謝謝，謝謝！”

秦翰林不忘提醒阿榮，“如果麵談順利的話，廣州美領館當場批準你老婆孩子移民美國，移民官會交給你老婆一個信封，信封裏裝有批文，用膠水封口，叫你老婆不要隨意拆開，要等到下了飛機過境時才把信封交給機場的移民暨海關檢查站。邊關檢查官打開信封查閱文件後，會在你老婆和孩子的護照上簽名蓋章，綠卡手續就大功告成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轉告老婆不要亂拆信件，要把美領館交給的信封保存好，直至送到機場邊關檢查官的手上。還有喔，我老婆鄉下人笨嘴笨舌的，平時就不會說話，遇見洋人，更是傻了眼，啥也說不上，怎麽辦呢？”

“沒關係，廣州美領館裏有能講廣東話的工作人員，可以當翻譯，他們問什麽，你老婆就如實回答好了。不知道的事，就說不知道。對於親屬移民來說，最重要的是文件齊全，不懂英文不會說話倒沒什麽關係。”

 

阿榮在辦理親屬綠卡的過程中不敢得罪秦翰林，硬憋著沒把在辦公室看到的一幕說出去。直到老婆孩子來美與他團聚後，沒什麽事再要仰仗秦律師了，他才悄悄向吳曦透露無意中撞見的曖昧情節。

吳曦不信，“你說秦翰林和女助理在辦公室內瞎搞？不可能吧，你有沒有看錯啊？”

“光天化日之下，我怎麽會看錯？辦公室的門半開半掩，我的眼睛光亮得很，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阿榮圓瞪雙眼辯白。

吳曦思索一下，“你暫時不要把這事告知我表姐，我也不多嘴。但願秦翰林隻是一時糊塗，也許事後懊悔，及時懸崖勒馬，不再深陷下去。”

阿榮搖頭，“依我看這事不簡單哪，你倒試試看，這麽個漂亮俏妞每天在眼前晃過來晃過去的，秦翰林哪能把持得住呀。況且你表姐這些年來在車衣廠和餐館打工，操勞過度，未老先衰，快成黃臉婆了。還有喔，他們結婚多年，並沒生育，這不是好現象啊。”

“阿榮哥，你別亂嚼舌根了，一付幸災樂禍的樣子，連我也看不過去。”

“我怎麽會幸災樂禍呢？我是在為你表姐打抱不平呀。我們都知道，秦翰林讀的法學院學費昂貴，外國學生又不能取得學生貸款，他一個人打工賺來的錢根本不夠支付學費，要靠你表姐湊錢替他付清的。還有家裏的房租水電柴米油鹽日常開銷，那一項不是你表姐在張羅呀？為的是讓男人安安心心讀書，畢業後考執照，考到執照可以賺大錢。如今倒好，秦翰林用你表姐最後一點積蓄開辦了自己的事務所，眼看就要熬出頭了，可以過舒心日子了，不料半路殺出個小妖精，而你表姐卻被蒙在鼓裏，萬一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怎麽辦嗬！”

“這倒也是。本來我怕表姐傷心，所以不讓你告知她。可是，就像你說的，萬一事情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是更糟糕嗎？不如早些讓她知曉，可以亡羊補牢，說不定還有挽回的餘地。”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