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小說：出國（五十四）

（五十四）

克林頓政府頒布的特殊政策規定凡是於一九九零年年底之前抵美的中國大陸人士都可以獲得美國永久居留權，這個優惠政策隻針對大陸人士，不包括來自香港和台灣的中國人。

阿榮和吳曦化了幾百元手續費請移民助理陳小姐辦妥填表、拍照、按指紋、翻譯文件等各事項。秦翰林的英文程度好，又具有法律學識，還樂於鑽研移民法規，便自行填表，順便幫顧晉秀完成全套申請程序。三個月後，移民局的批準書寄來了，通知申請人可以帶著護照前往移民局麵談。經移民官在各人的護照上簽字蓋章，永久居留權就生效了。又過了幾個星期，綠卡寄到家中，一看，並非綠色，卻是淡淡的粉紅色。

吳曦感歎，“唉，熬過了十多年，總算有了合法身份。”

阿榮打個不太切合的譬方，“先前我們沒能得到一九八七年大赦令的好處，這次就好比是美國政府專為中國大陸人士頒布的大赦令。”

秦翰林認為，“其實美國政府的保護對象是‘六四’天安門事件以後來美避難並申請政治庇護的民運人士。我們這些人早已身處海外，隻是從電視上看到北京那邊發生的事情，並未直接參與，倒也成了受益人，實在出乎意料。”

顧晉秀補充道：“而且這次申請綠卡的手續特別簡便，不計較經濟擔保的數額，又不需要出生證明和‘無犯罪記錄證明’等文件。”

秦翰林應道：“是呀，通常外國人在美國申辦綠卡時需要出示本國政府發給的‘無犯罪記錄證明’，但移民局規定，凡是辦理‘六四’綠卡，手續從簡，省卻了出示‘無犯罪記錄證明’這一步驟，原因是你怎麽可能讓一位中國大陸出逃自由世界的民運人士出示‘無犯罪記錄證明’嘛，要知道中國政府正以各種罪名通緝捉拿他們歸案呢。即使是普通人要想得到一紙‘無犯罪記錄證明’也需要大費周折，還好美國移民局取消此舉。”

阿榮籲了一口氣，“好啦，如今秦先生與顧小姐都有綠卡了，應該可以向丈母娘公開婚姻關係了吧。”

秦翰林慚愧地搖搖頭，“晉秀她媽媽一直不喜歡我。”

吳曦解圍道：“顧媽媽不喜歡你，是因為你當初沒有綠卡，怕你會連累表姐，妨礙表姐的前途。如今你有了綠卡，她還有啥好嫌棄的？”

“我目前失業，沒有錢，窮光蛋一個。”秦翰林聳聳肩。

顧晉秀不嫌棄，“窮又什麽關係？錢是人賺的，我們可以努力賺呀。”

阿榮讚同，“對呀，人家律師樓不聘用你，有啥關係，你有執照，可以自己開業，哪怕還會賺不到錢？”

吳曦的意見與阿榮一致，“是唷，原來要仰仗老板為自己辦身份，現在綠卡搞定了，自己可以開業了，還猶豫點啥？”

秦翰林點點頭，“我也想過自己開業，打算在華人地區開業專做移民律師。”

顧晉秀鼓勵他，“這是個好主意，今後來美的華人越來越多，移民律師的生意有得做，就這麽定了。我手頭上有點小積蓄，可以給你做開辦費。”

吳曦開口，“錢不夠的話，我也可以相助。”

 

隔幾天，顧晉秀把積攢的二萬美金交給秦翰林，“喏，這些錢本來是準備以後生孩子時派用場的，現在你馬上要自己開設律師事務所，還是用作開辦費吧。”

“那麽生孩子的費用怎麽辦呢？”秦翰林垂著手不接錢。

“生孩子是以後的事，目前顧不得這麽多了，你先拿去用吧。”

秦翰林拿了錢，事體就好辦了。他很快解決了簽訂租約、購置辦公家具設備、登記經營執照等事項。翰林律師事務所設在華人聚居區聖蓋博市的商業大樓裏，麵積約五百多尺，隔成裏外二間，外間做接待室，裏間是秦律師的辦公室。阿榮成了第一個客戶，他委托秦翰林辦理一道手續，使他廣東鄉下的老婆和未成年孩子可以取得通知去廣州麵談，之後獲準以親屬移民來美。吳曦也想把他父母辦到美國來，可是秦翰林表示根據移民法，成年子女一定要在歸化為美國公民後才可以為其父母申請親屬移民，目前還沒有條件。顧晉秀的情形也相同，要等加入美國籍後才有資格為她媽媽和弟弟辦綠卡，所以還要等待、等待、再等待。

 

上海的顧媽媽滿心以為這下女兒拿到綠卡，就馬上可以為她辦理移民手續，很快就能去美國與女兒團聚了。不料女兒來信叫她耐心等待，到底要等到哪年哪月啊？

吳家駒夫婦約同顧媽媽一起去美國領事館門口聽聽小道消息，順便與一堆同病相憐的留學生家長聊天，大家怨聲載道忿忿不平。同樣是綠卡持有人的直係親屬，為什麽美國移民法隻容許配偶申請移民，不容許父母申請移民？同樣是綠卡持有人的子女，為什麽還要分成年子女和未成年子女、已婚子女和未婚子女？真是繁瑣。也有少數留學生的父母運氣好一點，獲美領館批準以旅遊簽證赴美探望子女，但不能長住，不能打工，限期到了就得返回。當然逾期居留甚或非法打工的也大有人在。

 

阿榮收到老婆的來信，說是移民局已經通知她去廣州麵談了，她感覺很緊張，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不知道要做什麽事，甚至不知道要穿什麽衣服。阿榮皺著眉頭罵罵咧咧埋怨老婆鄉下人沒見過世麵，這有什麽好緊張的？男人好不容易在美國拿到綠卡了，申請老婆孩子來美國家庭團圓是天經地義的事，廣州領事館是不會刁難的，隻要文件齊全，談吐得體，一切就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了。阿榮滿腦子裏的這些想頭都是前些日子秦翰林陸陸續續灌輸給他的。當下他提筆給老婆寫回信，要她不必緊張，去市鎮商場為自己和孩子買新衣褲新鞋襪，衣著整潔大方就好。可是要帶什麽文件呢？如何說話才算得體呢？他也不清楚，還是去請教秦律師吧。阿榮隻得興衝衝地再往秦翰林的律師事務所跑一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