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租屋記 （五）

（五）

夜裏，十多個男女偷渡客搬進了地下室的二房一廳一廁一廚。兩個臥房裏放了幾張雙層床，各住五、六個人，廳裏沒有床，也住了幾個人，打地鋪。幾個女的在廚房電灶旁煮大鍋飯，幾個男的在室外牆腳邊抽煙聊天，他們都很年輕，一付不知天高地厚無憂無慮的樣子，甘願離鄉背井在美國打苦工捱日子。

大清早，蛇頭的車子來接送這批男女去建築工地做工，到深夜才回來。後來聽說一個承包工程結束了，在接下一個工程前，大家可以休息幾天。童曉霞在小屋裏聽到地下室裏的男女們嘻嘻哈哈一片喧嘩，有的唱流行歌曲、有的唱地方戲曲、有的拉胡琴、有的吹笛子，苦中作樂一番。童曉霞從窗口看到有個女青年經常拿本書在院子裏踱來踱去，口中念念有詞在背英文單詞。可見偷渡客裏也有文藝愛好者和讀書人。

過些日子，偷渡客中的一些熟麵孔不見了，又換來一批陌生人。

童曉霞問房東：“地下室的房客換人了嗎？”

梁先生分明是知情的，“蛇頭手上的偷渡客當然是經常變換的啦。來美時間長的偷渡客打工還清偷渡費後就獲得自由離開了，而新到的偷渡客就不得不忍受控製必須要打工償債啊。”

梁太太有感而發，“唉，人家命苦，來美非法打苦工，不像你童曉霞那麽好福氣，爸媽有錢，可以供給你大筆美金來美讀書，不用打工賺學費。”

童曉霞冷暖自知，“我的學生簽證是不可打工的，一旦打工也就是非法了。而且按規定要全日製上課，如不去上課也是非法。學生簽證到期後不做延期身份就黑掉了，我其實比這些偷渡客好不了多少。”

有一天，這批偷渡客在清晨坐著蛇頭的車子去工地做工後沒有像往常一樣在深夜返回，使得房東夫妻驚恐萬狀坐立不安。後來知道有人舉報某建築工地有非法打工者，移民局派人到工地突擊檢查，果然抓獲了一批偷渡客，其中包括那些居住在梁家地下室的男女青年。

過了幾天，移民局的人來梁家捉拿在逃的蛇頭。

梁先生稟報移民官：“你們要捉的蛇頭本人不住在這裏，他隻是帶些小青年來這裏住。我們房東不知情，以為這些小青年都是學生身份，所以就把房子出租給他們了。”

移民官詢問：“目前是否還有其他房客居住在這裏？我們要逐一檢查。”

梁太太連忙招供：“哦，有的，有的，還有一個學生，住在後院的小屋內。”

童曉霞看到房東夫妻領著移民官來小屋找她，自己雖然沒做什麽虧心事，但不免有些心神不寧，慌張得滿麵通紅。移民官要她出示護照和學生簽證，她一時緊張，忘記把證件放哪裏了，手忙腳亂東翻西翻，結果還是沒找著。移民官以為童曉霞故意裝模作樣，其實也是和地下室的偷渡客一夥的，就把她押上車送往拘留所去了。

到了拘留所，童曉霞聽命把衣袋裏所有的物件，如錢包、鑰匙、手機等一一掏出來，才發現原來她的護照和學生證都帶在身上。

移民官核實了童曉霞的證件後就放她回家了。一場虛驚，搞得她筋疲力盡元氣大傷。她想到地下室的青年男女如今被關押在拘留所裏，麵臨遞解出境的厄運，滴下同情之淚。

第二天，童曉霞把自己被移民官抓走的事情講給幾個要好的同學聽。從香港來的女生何佳琦憤憤不平，“你的房東好壞哦，在關鍵時刻出賣你，你趕快搬出來啦，不要再住在這種人家裏了。”

童曉霞眨眨眼睛，“我確實很氣惱，不想再住下去了。可是，一下子要找房子不容易啊，怎麽辦好呢？”

何佳琦倒有主意，“很多同學就住在學校附近的公寓裏，為了節省房租，二、三個人合住一個房間。我這套公寓有兩個房間，一間住了兩個白人女生，另一間就我一個人住，你不怕擠的話，就和我合住好了，租金分攤開來，每人才二百五十元，還包水電雜費，比你那車庫改建的小屋便宜很多呢。”

童曉霞實在不願再住在梁家，便不加思索一口答應：“好啊，好啊，我就和你合住好了。”

何佳琦拍拍手，“說搬就搬，今天就搬好了。”

慣常房東會要求房客提早三十天給予搬遷通知。由於梁家把房子租給偷渡客，使得童曉霞無緣無故被移民官帶走受盡委屈，他們理虧在先。童曉霞對房東提出馬上搬家的事，梁家夫妻不得不點頭答應。

童曉霞搬進公寓，和何佳琦合住一個房間。童曉霞睡在雙層床的上鋪，何佳琦睡在下鋪。另一個房間裏住著兩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女青年，剛大學畢業，才找到臨時的合同工，在市中心的辦公大樓上班。童曉霞一開始覺得有些不自在，在梁家的小屋裏廁所和廚房是獨用的，而如今是四個女生合用一廁一廚。廚房到還好，她們不常煮飯，大多在外邊快餐店吃。廁所就麻煩一點，尤其在早上起床後，急急忙忙要去上學上班，大家搶著進進出出輪流洗澡上馬桶，亂成一團。

不過，最讓童曉霞難堪的是有個男生經常來找何佳琦。有時那個男生和何佳琦在房間裏摟抱熱吻聊得很晚，對童曉霞視若無睹。

何佳琪叫喚：“童曉霞，你先去上鋪睡好了。”

童曉霞應道：“不，我要等你的朋友走了才睡。”

何佳琦毫無忌諱，“別等了，他今夜不走了。”

童曉霞無奈，隻得先去上鋪睡了。

半夜裏醒來，要上廁所，看一眼下鋪，何佳琦和男友擠在單人床上打呼熟睡。她忍住尿急等天亮，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下床，朝廁所走去。走過另一個房間的門口，聽見裏邊傳出兩個白人女青年嬉鬧的聲響，一個尖叫，一個氣喘，咯咯地笑個不停。童曉霞納悶，搖頭，不解。

後來童曉霞問何佳琦：“夜裏我上廁所時，經常聽見隔壁房間的兩個白人女生咯咯地笑個不停，深更半夜的，有什麽事這樣開心？”

何佳琦見怪不怪，“你不知道嗎？她們倆是蕾絲邊同性戀人啊。”

一晃眼童曉霞來美快半年了，難得還是那麽純真無邪不解風情，英語仍然沒多大長進，唯有對房屋出租方麵的事宜略知一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