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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出國 (七)

(2012-06-04 13:45:51) 下一個

(七)

回到家,剛吃過晚飯,就有客人上門拜訪,來人是一對母女。母親五十多歲,肥碩的身子肉團團的,微胖的圓臉上堆滿了笑容。女兒三十多歲,體形單薄瘦削,蒼白的臉上戴著深度近視眼鏡。她們自稱是吳曦的中學同學顧晉仁的媽媽和姐姐。

吳曦請她們在客堂間坐,有些驚訝,“咦?我昨天在郵局裏碰到顧晉仁,他隻說剛從大豐農場回家來探親,沒說起他的媽媽和姐姐要來找我啊。”

顧媽媽聲如洪鍾朗朗大笑,“哎呀,晉仁這孩子怕難為情,不像你吳曦那樣落落大方。我聽晉仁說你就要出國去了,就要他送支人參給你補補,可是他害羞不肯來,所以隻好由我與他姐姐出麵送你了。”

顧媽媽說著就從手提包裏拿出一盒包裝精美的人參放在餐桌上。

倪雅致看見陌陌生生的人出手送貴重的人參,覺得不太合適,就婉言謝絕,“這位顧媽媽太客氣了,他們同學之間走動走動隨隨便便便的,不作興禮尚往來,請作罷吧。”

倪雅致拿起人參禮盒要往顧媽媽的手提包裏塞回去,被顧媽媽一手攔擋住,“哦喲,一點點東西,意思意思,不成敬意,就別推來推去了。”

吳家駒泡了兩杯茶遞給顧媽媽母女,“以前上中學時顧晉仁經常到我家來下象棋,畢業分配後他去了大豐農場,我就再也沒碰到過他了。”

顧媽媽接話,“是呀,晉仁在大豐農場勞動積極,不常回家,想在農場表現好一點,可以快些上調到工廠去。可是上調名額少,老是輪不到他頭上,他出身不好,看來沒啥希望。還是你們吳曦好,不去務農,做待業青年,現在竟然有了出國的好運道。”

倪雅致娓娓而談,“唉,小曦在家做待業青年的這些年來,我一直憂心忡忡,這孩子的前途渺茫,到底要等待到哪年哪月才能等出頭啊?後來高考恢複了,就想爭取考進大學,不料考試成績差了幾分,考了兩次都沒考上,所以一聽到國家開放自費出國留學的消息,馬上就鑽路道。我拚了命一定要把獨生兒子辦出國,而且還要速戰速決趁早辦,要知道,國家的政策一直在變的,目前好不容易開放出國門戶,不曉得什麽時候,門一下子又關上了,所以現在不趁機快點出國,將來一旦失去機會,是會後悔莫及的,顧媽媽,你說對伐?”

顧媽媽應聲,“對呀,對呀,你真能幹,終於為小曦開創了美好前程,真不容易呀。哪像我一點用場也沒有,沒辦法替子女出把力。兒子晉仁在大豐農場混不出山。女兒晉秀是六八屆高中生,分配時恰恰碰到上山下鄉插隊落戶一片紅高潮,因為她從小有關節炎的毛病,所以就以病休為理由沒去農村插隊,在家待分配一等就是十年,足足十年哦,大好青春浪費掉。總算,在七八年被派在街道集體事業生產組裏做工。”

倪雅致看看端坐一旁悶聲不響的顧晉秀,問她,“生產組的工作累不累?”

顧晉秀笑吟吟,低聲說:“不太累,不過蠻單調沉悶的,每天八小時坐在板凳上用玉米粉揩拭包裹糖果的玻璃紙。”

吳曦問:“包裹糖果的玻璃紙為什麽要用玉米粉來揩拭呢?”

顧晉秀回答:“因為透明的玻璃紙經過印刷變成五彩繽紛的糖果包裝紙後,遺留的油墨漬會把迭在一起的玻璃紙粘住,不衛生。所以要用玉米粉來揩拭,玻璃紙表麵就會又光滑又衛生了。”

倪雅致問顧媽媽,“你女兒還沒成家?”

顧媽媽憋憋嘴,“成什麽家?生產組的工資每個月才十八元,自己還養不活呢。晉秀已經三十出頭了,還沒有找定當對象。所以今天有件事體要來委托你家小曦。”

吳家三人睜大眼睛盯住顧媽媽,心中納悶。

倪雅致不禁要問:“小曦這種毛頭小孩子,顧媽媽有什麽事體可以委托他的?”

顧媽媽和顏悅色輕言細語,“這事就是要委托小曦這樣的小青年去做最好。為了讓你們明白我家的處境,我隻能囉裏囉唆從頭說起了。你們大概不曉得,我男人是曆史反革命分子,解放初期就遭到人民政府鎮壓,死在監牢裏。我和子女長期以來背著反革命分子家屬的黑鍋過日子,還熬過文革,實在不容易呀。自從晉仁去了農場,家裏隻有晉秀和我母女倆相依為命。其實我家晉秀這些年來也是有人上門來追求的,但她都看不上眼。她的長相雖然普通,但眼界還是蠻高的,特別是從小吃足階級成分論的苦頭,吃足生活拮據經濟困難的苦頭,所以一心要嫁到海外去,要麽嫁給港澳同胞,要麽嫁給海外華僑,總之要嫁給在自由世界裏有經濟基礎的人,再也不受階級成分論的迫害,再也不過節衣縮食的窮酸日子。我說晉秀啊,你這樣有盼頭,有誌氣,媽媽一定要盡心盡力為你想方設法,找到你理想中的好人家。所以呀,我就到處托人情。我本人在煙紙雜貨店做營業員,每天賣香煙、火柴、草紙、肥皂、牙刷、牙膏、毛巾、口罩、電燈泡、雪花膏等等,從解放初期一直做到現在,三十年了,認識的人不少。托開去的人陸陸續續給回應了,介紹過來的人有香港成衣廠裁剪工、澳門賭場發牌員、泰國旅遊社導遊、馬來西亞橡膠公司卡車司機、新加坡電器行推銷員、日本料理店廚師、韓國貿易市場攤販等等。看照片中的人樣,有的油頭粉麵、有的老態龍鍾、有的眉清目秀、有的醜態百出、有的溫文爾雅、有的凶神惡煞。總之,晉秀都不滿意。就在三個月前,又有人來做媒,說對方在美國洛杉磯市中心的批發中心開了家鋪子,銷售台灣製作的牛仔褲。那個人五年前死了老婆,留下三個孩子,要想續弦。照片中的人樣倒還麵善平正,隻是年齡大了些,足足比晉秀大了十六歲。”

顧媽媽講得口幹舌燥,趕緊端起杯子喝幾口茶水。吳家三口聽得越來越有興趣了,倪雅致忙問:“哎,照片帶在身邊嗎?我倒蠻想看看人樣。”

顧媽媽向女兒努努嘴,“晉秀啊,照片好像在你的皮夾子裏,快摸出來給吳家姆媽看看嘛。”

顧晉秀靦腆地慢慢從皮夾子裏摸出一張彩色照片,遞給倪雅致。

倪雅致接過照片端詳一番,“哦喲,人樣蠻好的,身體結實健康,麵孔一付善相。”

吳家駒也拿過照片來細看,“嗯,麵相不錯,男人隻要身體健康,年紀大一點倒沒什麽關係,況且他還有間鋪子,想必是個有經濟基礎的人,這點最要緊了。”

顧媽媽連連點頭,一拍大腿,“對呀,對呀,吳家伯伯說得真對呀,經濟基礎最重要了,家居生活條件好,晉秀嫁過去才不會吃苦。”

吳曦在一旁好奇,“顧媽媽,你剛才說有事體要托我辦,到底是啥事體啊?”

倪雅致也想知道,“是呀,顧媽媽,到底是啥事體啊?”

顧晉秀隻管含羞答答地笑。(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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