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出了電梯,一眼看到侯台生的車果然停在大樓門口。
吳曦奔出大樓上了車,“侯大哥,老板告訴我你可能等在樓下,我就趕緊下來了,你等了很久嗎?”
“還好,還好,隻是這裏不好停車,被警察注意到會開罰單的,有點擔心。”
“侯大哥,你以後不要來接我了,我自己搭巴士上下班好了。”
“搭巴士上下班倒也方便,從我家出門走三分鍾就是巴士站,可在斯珀林街和五街交界處下車,走一個街區,就到百老匯街了。”
晚上侯台生的小兒子傑米正好回家來。吳曦一看,覺得他長得和侯台生一模一樣,隻是更高大,更結實,有運動員的體魄。他與同學朋友講電話時用流利的英語,與父親交談時用台語,與吳曦說話時用國語。
侯台生對小兒子說:“傑米,你知道哪裏有買巴士月票嗎?帶小吳去買一張,他上下班要搭巴士,有了月票就方便些。”
傑米一口答應,“好的,好的,小吳,你可以憑學生證買張學生月票,每月隻要二十元。”
“可是我沒有學生證,我還沒去學校報到呢。”吳曦有點尷尬。
“他暫時不讀書,先打工。你可不可以幫他想個辦法買到學生月票?”侯台生幫忙解釋。
傑米想了一下,“小吳,我帶你先到附近的伊文思成人學校報個名,免費讀英文,上不上課隨便你,報名後學校會開證明給你,你就可以買學生巴士票了。”
“哦,這樣太好了,還可以免費讀英文?”
“是呀,是呀,你喜歡的話,白天上班,晚上讀英文。有了巴士月票,要去哪兒就去哪兒,一個月內隨便你怎麽用。”
“太好了,太好了,謝謝你。”
吳曦心裏捉摸,好在自己處處節省,這幾天又是侯台生在供吃供住,口袋裏還剩四、五十元,花二十元買張公車月票還不成問題。何老板說每星期五出糧,出糧是廣東話發工錢的意思,後天就是星期五,可以領工錢了?吳曦樂得笑出聲來,拍拍腦袋,隻做了半天工,就想領工錢,能領多少呢?何老板說總共剪了九十二件,半天的幹活,賺了九元二毛,如做足全天,估計可賺二十來元,一個月下來,有四百多元的話,付二百元給侯台生做房租,一百元用來買食品,餘下的做零用,吳曦盤算著暫時就這樣維持吧。
侯台生聽說車衣廠隻供白米飯,要員工自己帶小菜,就在做晚飯時多煎了個荷包蛋,又炒了盤辣椒小銀魚豆幹絲,盛在塑膠菜盒中。
“小吳啊,你明天一早上班前,要記得帶小菜喔,替你準備的小菜放在冰箱裏。”
“哦,知道了。我以後要學著自己做菜,不要老是麻煩你。”
“沒關係的,慢慢來。”
第二天清早,吳曦搭巴士去上工,巴士上的華裔叔伯姑婆習慣於操著廣東話互相問候打趣,大聲喧嚷,旁若無人。西裔婦人體態豐滿裝扮豔麗猶如跳西班牙舞的女伶,墨西哥男子身穿牛仔裝腳蹬皮靴子好像西部電影裏的角色,著校服的中學生少男少女青春洋溢朝氣蓬勃給人清新的感覺。
吳曦八點鍾準時到達九樓,走廊上擠滿等著上班的工人,原來衣廠的門還鎖著,大家進不去。姍姍來遲的何老板終於帶著鑰匙現身,啟動開工。縫紉機的馬達嗒嗒嗒響起來,電熨鬥噴上水發出嗞嗞聲,儲藏室裏堆滿尚未剪線的各色衣衫。溫蒂在工場間裏縫製洋裝的腰帶,蘇珊沒來上班,吳曦獨自一人坐下剪線,越剪越熟,熟能生巧,有了巧門,速度也快。做到中午時分,已經剪了一百多件。
溫蒂跑過來,“小吳,午休時間到了,吃飯了,小菜帶來嗎?”
“有的,有帶菜來。”
“去廚房裏盛飯吧。”
“好的。”
吳曦盛好飯走出廚房時,燙衣工阿榮招手叫他過去,兩人
坐在燙衣桌旁的長凳上邊吃邊聊天。
吳曦看到阿榮帶的菜有醬汁雞翅膀和蝦米炒絲瓜,“這菜是你自己燒的?”
“當然是我自己燒的啦,還有誰給我燒菜?”
“你家人呢?”
“老婆和孩子都在廣東汕頭,我是一個人以旅遊簽證來美的,你呢?”
“我是以學生簽證來的,剛來了幾天。”
“我已經來了半年多。剛來時在汽車旅館做清潔工,打掃廁所,修理馬桶。一天晚上, 汽車旅館的經理被上門搶劫的黑人用刀子捅死了。有命案的地方,警察要來查案,我沒有合法工作許可證,老板就不敢繼續用我,所以我就到衣廠來燙衣服了。”
“這衣廠會不會有政府人員來檢查工人的身份呢?”吳曦順便打聽。
“這……,說不準會不會來,不曉得什麽時候會來。何老板為了壓低工資省稅金,冒險雇用非法工人,這衣廠有一半以上的工人在非法打黑工。大家都在混口飯吃,顧不得許許多多,一切隻能聽天由命。”
“你的旅遊簽證還有效嗎?”
“早就過期了,如今是非法逾期居留。我想辦綠卡,有了綠卡,老婆孩子就可以移民出來了。”
“用什麽方法可以辦綠卡呢?”
“有多種方法,如商務投資或假結婚等,但需要很多錢,不是我打打黑工力所能及的。我想等大赦,美國政府每隔幾年就會頒布大赦令,曆年來從墨西哥邊境偷渡過來的非法勞工可以在大赦期間獲準綠卡,所以我也在期待大赦。”
“像我這種持學生簽證來美的人,可不可以獲得大赦呢?”
“具體情況就要到時候谘詢專業律師了,我可不清楚。”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