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學生租屋記 （四）

（四）

一天梁太太拿了瓦斯賬單來找童曉霞，劈頭就埋怨，“唉呀，這個月的瓦斯費要二百多元，怎麽這麽貴啊？我家的瓦斯費從來沒有這麽多的，自從你搬進來後，竟然漲得這麽多，怎麽回事啊？”

童曉霞聽了一開始有些愕然，再仔細一想，問道：“梁太太，你說說看，你家瓦斯的用途是哪幾項？”

梁太太歪著頭想一想，“現在冬天裏，瓦斯主要是用作取暖，中央空調的暖氣設備是用瓦斯的，另外，燒菜煮飯的灶頭是用瓦斯的，還有熱水器也是要用瓦斯的。”

童曉霞據理力爭，“我這個汽車間改裝的小屋並沒有使用中央空調暖氣設備，你們不是給我一個用電的電熱器嗎？廚房裏也沒有瓦斯爐灶，隻用個小電爐煮飯。你們大房子裏才有中央空調暖氣設備，開關裝置控製在你們房東手裏，你們大房子裏才用瓦斯爐灶煮飯，所以這瓦斯費增加，是你們自己用多了，與我毫無關聯。”

梁太太的嗓門大了，“那熱水呢？你洗澡洗碗洗衣什麽的，應該有用到熱水吧？熱水器是用瓦斯的呀。”

童曉霞認可，“熱水當然是要用的。”

梁太太理直氣壯了，“喏，你既然用了熱水，就該分攤瓦斯費。”

“好吧，租房子時說好按人頭平均分攤，你計算一下，多少錢，我會付的。”

梁太太屈指一算，“我們夫妻、兩個兒子和住在地下室的一對夫妻，加上你，總共是七個人，每人三十元。”

童曉霞覺得有詐，“怎麽才七個人呢？你家不是還有個女兒嗎？”

梁太太白了她一眼，“我女兒自己在華大附近租房子住，周末才回家，怎麽能算一個人頭呢？當然不能算嘍。”

童曉霞問：“住在地下室的人家有二、三個小孩，為什麽不算人頭呢？”

梁太太低聲說：“噢，他們的小孩子不住在這裏。”

童曉霞不信，“咦？怎麽不住在這裏？我明明經常看到他們在院子裏玩耍呀。”

梁太太閉上眼睛說瞎話：“他們隻是偶爾來玩玩的，不長住。”

童曉霞無奈，錢隻得照付，不過心裏明白。

隔了個把月，住在地下室的房客帶著孩子搬到女方的父母家去住了，他們說雖然小家庭生活較自在，但是眼下為了節約開支，不得不三代同堂擠在一起過算了。迫於經濟萎縮銀根緊缺，連習慣獨立自主的老美人士也尚且如此，何況我們相傳崇尚天倫的華人家庭呢。房東少掉了一筆房租，收入縮水，錢財損失，登時十分心疼。馬上又登出招租廣告，可是房子卻遲遲租不出去。緊接著屋漏偏逢連夜雨，房東家又遭受了另一個打擊，梁先生打工的麻沙島餐館因生意清淡而裁員，梁先生被辭退了。由於梁先生在工作期間老板用現金發他薪水，沒有報稅，所以失業後連失業金也沒得領取。梁太太雖然仍受雇於胡錦濤訪美時下榻的市中心高級旅館，但工作時間減少了，不做全日工，隻打不定時半工，即旅館裏有客人登門時，經理才打電話要梁太太去上班打掃房間。如果旅館裏沒有客人登記住宿，當然不必打掃房間。梁太太隻能在家裏幹著急，整天價等著手機的鈴聲，盼望旅館經理來電叫她去上班。如果手機的鈴聲不響，就意味著旅館生意不濟，她不用去上班，賺錢的機會也就隨之泡湯了。

梁太太終日無所事事，就帶上手機在院子裏鋤草種菜，澆水施肥。她原來施的肥料是超市買來的大包經過幹燥處理的雞糞，無臭味。後來為了省錢，就照以前大陸農村的做法用自家的大小便來施肥。童曉霞的小屋首當其衝，臭氣彌漫，沒辦法，隻得把窗門關起來。過了幾天，由於周圍鄰居不堪異味，群起而攻之，揚言要投訴市政府，才嚇得梁太太就範不敢造次。

梁先生到處找工作沒有著落，閑在家裏無聊透頂，開源不成，隻得在節流上狠下功夫。他把自家和房客廁廚裏的自來水龍頭和馬桶噴水孔一一關小，結果，廚房裏的水龍頭細水長流，洗菜洗碗的時間大大拖長；馬桶衝水時一次衝不幹淨，要衝上二、三次才罷手，這樣一來，根本達不到節約用水的目的。暖氣白天不開了，隻是睡覺前開一會兒。房東勒令地下室房客不可開窗開門，說是冷空氣一旦流進屋子，暖氣機的自動開關即刻啟動，瓦斯表的計數立馬就衝上去了，真是聳人聽聞,不得了。

梁先生蹲在小屋外邊聽童曉霞在裏邊開著水龍頭流水嘩啦嘩啦的聲音，實在聽得心煩，敲門進來問：“你在幹什麽？怎麽老是聽見你在用水？”

童曉霞的雙手濕淋淋的，“我在洗衣服啊。”

梁先生沒好氣，“洗衣服？為什麽不用洗衣機？”

“咦，你上次不是說衣服少的話，不要用洗衣機，用洗衣機的話就會浪費很多水。我隻洗二、三件衣服，當然用手洗就好，不對嗎？”

梁先生自覺理虧，“對，對，對。不過，我聽到你經常抽馬桶，要知道，這裏的下水道也是要收費的，每抽一次馬桶，就要花五分錢呢。”

童曉霞睜大眼睛，“噢，真的嗎？抽一次馬桶就要花五分錢，一個月下來，就要抽掉好多錢嘍。”

“是啊，說給你聽，你就明白了，一定要節省啊！”梁先生在“節省”兩字上特別加重語氣。

梁家地下室的空房子終於有人來問津了。

梁太太對來人很不滿意，“來看房子的人自稱是建築工程的老板，其實是個蛇頭，經常帶一批批從廣東福建非法來美的的偷渡客在建築工地到處打黑工。”

童曉霞問：“你們把房子租給蛇頭，會不會有危險？”

梁先生唉聲歎氣，“是啊，我們夫妻雖然不願意把房子租給蛇頭帶來的偷渡客，但房子久久租不出去，損失了好幾個月的租金，眼下我又是失業，沒收入，所以看在錢的麵上，隻得勉強答應了，但心裏老是害怕哪天會出事。”

童曉霞問：“會出什麽事呢？”

梁先生顯得顧慮重重，“平時我們出租房子時會看一下房客的證件，譬如駕駛執照、身份證、護照等，但那些偷渡客什麽證件也沒有，來路不明，不知道裏邊是不是混有不法分子。唉呀，沒辦法，隻能向蛇頭多收點押金，以防萬一出事多少有點補償嘍。”

梁太太露出擔驚受怕的表情，“還有，如果移民局發現這裏住有偷渡客，上門來搜查，我們也會受牽連，犯了窩藏偷渡客的罪。”

梁先生眉頭一皺，“唉，顧不得這麽多了，暫時讓他們住下吧。不過，和蛇頭約定在先，一旦我們有了合適的房客，隨時可以把這批偷渡客趕走。”（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