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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道出了紙背玄機

(2012-03-16 08:32:08) 下一個
——吳江《十年的路:和胡耀邦相處的日子》 古代兵法:兵馬未動,糧秣先行。到了共產黨這裏,就是:欲有所為,輿論先行。這也是觀察中共政治極好的視角,可惜像我等這樣的平民百姓,一向隻能站在一旁看他們煞有介事地打著筆墨官司,多半弄不清那些“葫蘆案”所為何來。最近看到中共理論家吳江先生在香港出版的《十年的路——和胡耀邦相處的日子》,才知道,大陸報章上特號黑體字、通欄標題,雲山霧罩的理論文章,都是為共產黨內派係鬥爭而作的,那一層層“言外之意”,非吳江先生這樣前中共總書記胡耀邦一級人物的筆杆子,不能道其底裏。 吳江先生曾任中共中央黨校第一副教育長兼理論研究室主任,“文革結束後的十年卷入了政治鬥爭漩渦”。他這部政治生涯回憶錄敘述的是“第十一次路線鬥爭”結束後,黨內派係一個個回合的“兩條戰線”之爭。如老百姓聽到的“理論上的撥亂返正”,其實是鄧小平、葉劍英之流為報文革一箭之仇,停止“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進行階級鬥爭”,進而“徹底否定文化大革命”的造勢之舉。那期間,他們與華國鋒、汪東興、鄧立群、吳冷西等人有過一番較量。那些爭奪主導黨和國家發展方向之權的鬥爭,就是以能不能“反左”、“真理標準的討論”等等形式進行的。吳江先生的書裏,把這些我們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講的清清楚楚。那不是局外人的考證,是他在胡耀邦授意和首肯之下,參與其事的第一手資料。也是《許家屯香港回憶錄》之後,又一部深刻揭示中共高層內情的政治鬥爭親曆記。記得三十年前,中共信誓旦旦說要搞“改革開放”,卻“隻聽樓梯響,不見人下來”;積累了幾十年無數冤假錯案的平反昭雪,也一拖再拖。事關他們自身的利益,竟沒有一點兒痛快勁兒,個中就裏我們一直不得而知。按照吳江先生的說法:黨內有派。有些人要維護既得利益,另一部分人想展展拳腳,上層在那裏掣肘、妥協,當然欲速不能。比如,為了改革經濟體製,先得“正名”,於是有過一次“關於社會主義生產目的的討論”,正在全國響應的時候,卻被胡喬木(中共黨內意識形態工作的主管之一)等墨守陳規的人停了下來。撰寫《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幹曆史問題的決議》,為推翻舊案之必須,一坐下來才發現:對毛澤東的評價既繞不過去,又不好下筆,起草小組無計可施,累[用得妙!]鄧小平為此做了九次談話、黨內和政治局大大地討論了兩番,寫了一年零八個月,才敷衍出了那麽個“初步的……良好的開端”了事。 誠然,“不在理論上搞清楚這些問題,我們將一步也不能前進。”這也是“社會主義製度的優越性”之一吧。吳江先生是哲學教授,談到那些枯燥、乏味的馬列主義,卻能深入淺出、要言不煩。《十年的路》中,1977到1987年間中共每逢理論上不能自圓其說之時、“筆杆子們”如何在“革命導師”的著作中尋章摘句、古為今用的花樣和技巧,都寫得簡潔生動。比如“中國社會主義目前所處曆史階段”問題,過去他們一直在說,科學的計劃經濟使中國“一天等於二十年”地走在社會主義大道上,“已經來到共產主義的大門口”,但是鄧小平要回過頭來發展資本主義的商品經濟,非秀才們給他的主張做個解釋,不能向民眾交待。於是吳江先生翻開了《哥達綱領批判》、《國家與革命》……引經據典一番,草成後來發表在《人民日報》上的《關於社會主義建設的曆史階段》,送給胡耀邦,得到胡的好評,成了“鄧小平思想”其來有自的根據之一。 吳江先生的敘述注重中共黨內意識形態之爭與社會形勢的關係,無意之中說明了一個問題:在中國,理論先行之所以重要,是社會製度、政權結構的需要,並非那些理論本身有什麽玄妙高深之處。就像古今中外的稅務,用什麽名目不要緊,但是一定要有一個。作者承認“馬克思主義一旦成為政黨的意識形態工具,就容易喪失其固有的科學性。”既然牽強附會是搞理論的訣竅,從洋洋大觀的經典著作裏,給當道者找個說法還不好辦嗎?黨內“秀才”的職責就是撰寫那種慷慨激昂、含義隱晦、非圈內人不知所指的理論文章。所以,當年連篇累牘的社論、評論、專論,其實隻有政治意義,沒有學術價值。 書中對幾位“黨內大佬”頗著了些筆墨。例如胡喬木,吳對他之處事為人有生動的描寫:“有時他居高臨下,說話讓人覺得如同晴天霹靂;有時又能與人平坐談心,談話中引大段普希金或托爾斯泰的話……”。看上去胡有點像康有為,曾經有過新派作風,形勢好轉他反而保守起來,處處與有了點新想法的老黨員過意不去。傷人無算、人稱“黨內一條棍子”的周揚(宣傳和文化工作的主管之一),晚年良心發現,戰戰兢兢地提了提表述任何事物都會走向自己反麵的哲學觀點——異化;和馬克思、恩格斯也講“人道主義”的事兒,立即被胡喬木一巴掌摁了回去。因為,麵對社會上的反共情緒,周的提議等於授人以柄。借著批判周揚,胡順勢掀起了“清除精神汙染”的濁浪,周則抑鬱而死。 還有就是前中共國家副主席王震了,吳江同陳雲(差堪與鄧小平匹敵的共黨大佬)之間有一點誤會,王是陳黨、夙與胡耀邦有隙,而吳是胡的人,王做中共中央黨校校長的時候,吳就遭到了胡陳相爭的池魚之殃。王震簡單粗暴的軍閥作風在共產黨內頗有代表性,吳舉一例道:秦川(中共中央機關報《人民日報》社長)約我給他寫文章,文章見報後,王在電話上責問秦川:“《人民日報》竟敢發表吳江的文章,你們還要腦袋不要?”那時已經是1982年了。 《十年的路》內容豐富,說它是了解文革之後那十年中國政局的必讀書,應當不算過分。吳江先生的道德文章令人起敬,我卻還為他和像他一樣的中共學者懷著幾分悲哀。吳著中道:中共旗下“英雄豪傑雲集,人才濟濟……文有大思想家,大理論家,武有儒將。”我想,那些大學問家、大理論家的成就多集中在研究馬列著作、詮釋毛澤東思想上了。《莊子•列禦寇》言:“朱泙漫學屠龍於支離益,殫千金之家,三年技成,而無所用其巧。”而今時代已變,白首窮經達到的馬列主義造詣將成“屠龍之技”。一旦中共下台,即無用武之地,弄不好真的會“食無所”呢。平白當了共產主義神話的殉葬品,能不悲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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