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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國七十年——記亦泣亦歌的人生旅途(84)

(2025-03-03 09:03:11) 下一個

釣魚鄉(3)

釣魚鄉派出所的警車於3月9日淩晨5點鍾趕到六安。見父親迎門躺在地鋪上,原本魁梧高大的身軀像一束幹柴,麵容黑瘦黑瘦的,不見一點生氣。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像一葉輕舟飄蕩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而身上卻背負著養育妻兒的責任。那一瞬間,我深刻地理解了曾經壓在父親肩上的擔子有多麽沉重,他的人生旅途是多麽的艱難。我抓住父親幹枯的手,這冰涼的手傳遞給我的幾乎全是冰徹肌骨的信息。我潸然淚下。

悲痛中的我聽到一聲怪叫:我大爺,你的兒子來看你了。這句話像尖刀一樣刺痛我的心心,我是來看他的嗎?我是來處理喪事的,這是兒子的本分。但我沒有發作,知道此時壓在我身上的責任。一會兒,二姐夫張喜山從對麵過來,我問他都辦了些什麽事?他說:什麽也沒辦,我們接到惠芳的電話,已經天黑了。我馬上掏錢給張喜山,讓他現在就出去買壽碗、燒紙、花圈以及紅紙和白紙。張喜山看看天色已經大亮,拿著錢就走了。

我回到對麵的屋裏,見母親在床上睡覺,就沒驚動她老人家,接著問惠芳父親是怎麽去世的。惠芳說:下午3點多鍾的時候,我大爺要起來解手,沒站穩,摔倒了。我和我媽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我見他有些不對勁,就去把劉玲喊來。劉玲見我大爺的情況,立刻回自己家拿來急救針盒,給我大爺打了一針,然後就和我一道騎車去縣醫院取擔架,準備將我大爺送到縣醫院。在大門口,我分別打電話給徐雲和徐敏,告知他們情況。我們到了縣醫院,借到了擔架,劉玲說我先回去,看看大伯情況。等我帶著擔架走到地位後門口,見劉玲在那兒等我,說我大爺已經不行了,她把擔架接過去,送回縣醫院。等我回到家,張喜山、吳厚煜他們都把我大爺放到地上了。我說怪不得三姐見我回來,怪聲怪氣地說我大爺,你兒子來看你來了,好像她操了多大的心似的,原來我大爺的老衣是他們穿的。她怎麽就不想想,要不是靠著我們住,死了都沒人知道;要不是你通知他們,他們怎麽知道我大爺摔跤了。惠芳說:你就不要和他們計較了,各憑各良心。

父親去世,按理說要通知所有的子孫。鑒於大姐剛離開六安,可能還在途中,從貴州往返一趟不容易;我的長子在杭州讀大學,來了影響學業。因此就決定不通知他們。

張喜山買了一應物品從外麵回來。我立刻開始布置靈堂。又吩咐張喜山拿照片去放大,再帶一些早點回來。布置靈堂,關鍵是大奠字旁邊的一副挽聯,通過它來反映逝者的值得稱道的個性及優點。我花了十幾分鍾的時間擬定好了挽聯,重點反映了父親勤勞的品質和堅持自食其力的生活態度,家人都認為說得對說得好,可惜這幅挽聯的原稿沒保存好,時間久遠竟然忘了詞句。靈堂布置好,看起來空蕩蕩,這才想起來最該做的事沒做,這就是花圈。於是就趕緊吩咐人去買花圈,三姐妹和我,每家一個花圈。接著我又吩咐小牧找了一個瓦盆,在門口燒紙。這時候差不多快九點了。十點鍾左右,五中(二姐的單位)、輻條廠(三姐的單位)和針織廠分別來人送花圈、表示哀悼。針織廠來人時,我請他們務必讓朱士江來我家一趟。朱士江來後,我請他辦一件事,這就是買兩大箱炮竹,出葬那天,請他在父親的遺體離開家門後,就開始放炮竹,連續放到窯崗嘴火葬場為止。這是父親的遺囑之一。

按照六安風俗,逝者在家停屍三天後出葬。父親3月8日逝世,當在10日出葬。當小牧把老盆摔碎後,肉廠工會派來的四個漢子將父親的遺體抬上三姐找來的卡車。感謝釣魚鄉的領導為我長臉,出葬這天,在前麵開道的是警車,這位駕駛員很會做事,他時而拉起警笛,很壯聲勢。警車後麵是裝遺體的卡車,小牧和吳雪鬆捧著遺像站在前麵,除去徐家林一家外,二姐三姐以及惠芳都站在兩邊;卡車後麵是一輛皮卡,上麵坐著大哥大嫂;皮卡後麵是一輛大客;大客後麵是我租借的一輛卡車,朱士江在車廂裏放炮竹,真的是從地委大院門口一直放到窯崗嘴火葬場。

在做了簡短的追悼儀式後,父親的遺體被推去火化。三姐夫婦去和大嫂親近去了,二姐和二姐夫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自父親去世到出葬前,我沒看見大哥徐家林到靈堂來過,他們父子關係肯定是出了毛病,但什麽毛病導致他連父親的遺體看都不看一眼,我弄不清楚,反正覺得矛盾挺嚴重的。記得好像出葬那天大哥大嫂是隨一輛皮卡來的,隻是停在人民路上,人沒下車。惠芳在和針織廠來的人寒暄,我一個人跟著靈車來到火化爐,跪在爐前,眼看著父親的遺體被推進爐子裏,瞬間被火焰吞噬,直到和爐火融為一體。差不多個把小時後,司爐工將一袋子骨灰遞給我,說你家老人個子肯定大,骨灰很多,得買一個大一點的盒子,否則裝不下。

張喜山買了一個六百多塊錢的骨灰盒,我覺得很一般,盡管心中不快也沒吱聲,就把盒子接過來,開始裝骨灰。果如司爐工所言,父親的骨灰多,滿滿地裝了一盒,我裝得非常小心,生怕撒了一粒在外。整個裝灰的過程,沒一個人伸手相助。兩個女婿是外人,我不能計較,可他還是有其他的三個親生骨肉,為什麽都對此無動於衷?平日裏不是一口一聲我大爺喊得異常親切嗎?人之薄情,莫過於此。

骨灰裝進盒子後,我依照入土為安的古訓,及時將父親的骨灰安葬在離窯崗嘴殯儀館一公裏之外的西郊墓地,那是我一年多前為父母購置的。

給父親送葬回來,我和妻子走到故居的山牆旁,幾乎是同時喊了一聲“我大爺”,幾乎又是同時哭出聲來。這個時候,我對父親有深刻的成見,而這成見後來經過近十年的歲月消磨才得以改變,而且是強迫所為。可是,那一刻,我和妻子的情感瞬間同時噴發,可能是父親的靈魂,此刻仍在家門口深情地看著我們的感應吧! 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麽樣的解釋最合理呢?這也是我自我強迫消除對父親成見的力量所在。

送葬後的第二天,老徐家最醜陋的一幕開演了。可能是他們兄妹三個約好了,齊齊地在九點鍾來到父親住的小房子。過了一會兒,外出倒垃圾的惠芳小聲對我說:你去到對麵看看。我不解的問看什麽?惠芳說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我走到對麵麵,看到大哥在指揮兩個妹妹在一件一件的翻父親的衣服,掏了所有的口袋。我聯想到在北京三叔家,三叔說:你大哥說你大爺有幾十萬,為什麽不給孩子一些?知道他們是在翻存折。大約半個小時後,什麽也沒搜到,大哥惡狠狠地說:都燒掉!這個長子,根本沒把坐在旁邊的老母親放在眼裏,竟擅自做主將他十幾年從未關心的父親的遺物付之一炬。我聽他這麽說,於是就在父親的遺物裏,找出一副棉手套和大頭鞋,拿回來留作紀念。那雙大頭鞋保存了一段時間後,因為裏麵羊毛遭蟲蛀被丟棄了,手套我一直保管至今。兩個姐姐把父親的遺物抱到圍牆根點燃了,那些衣服和被褥一直燒了兩個多小時。這是我此生此世所見最無恥的一幕現實生活劇。這三個人分別是副縣級國家幹部、一級人民教師和工廠的財務科長,都有著光鮮的身份,卻幹著令人不恥的事。

 

父親的遺體下葬後,我讓母親和我們一起住。我花了三天時間將他們的住房徹底清掃,鏟去床上、牆上和地上的痰跡,為了消毒,用石灰水重新粉刷牆壁。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活,加之悲傷、旅途勞累以及送葬的操勞,我對惠芳說:累死了,我從來沒有這樣疲倦過。這天晚上,我多喝了幾口酒,一夜鼾聲雷動,用惠芳的話說:屋巴都快被你震塌了。第二天醒來,精神仍然提不起來,又休息了兩天,方才回複過來。

我對惠芳說:我們已經完成了四分之一的任務。因為過去我們曾經常說我們兩家有四個老人,為他們送終是我們的職責。我對我處理父親的喪事比較滿意,這滿意包括針織廠來了很多人,此時我已經離開針織廠三年多,還能來這麽多人,說明公道自在人心;妻子的單位地區肉廠也來了很多人,包括廠工會副主任、車間主任、工段長在內也有十幾個,父親的遺體也是他們抬上車的。三姐單位也來了許多人,這說明三姐人緣關係很好,在單位吃得開。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去世,一般被人們認為是喜喪。父親的喪事我辦得轟轟烈烈:孫子摔老盆;花圈擺滿了十幾米長的巷道;炮竹一直炸了十幾裏路;幾十人送葬,而且是警車開道。為此我很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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