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再次逃亡(2)
大概是新墾區尚不具備接待條件,一而再地推遲接收日期。所以,去新墾區的行程拖拖拉拉,本來至多一個星期的行期,竟然走了近兩個月。從東安鎮上船,到了佳木斯後改乘火車,同樣是去齊齊哈爾,可是不走直線,走北安線,沿著小興安嶺跑,繞了近一半的路程。而且是走走停停,有時在一個小站竟然能停上七八個小時,記得在齊齊哈爾附近的昂昂溪,火車大約停了一整天。過了齊齊哈爾,沒有鐵路線可繞,徑直開往目的地牙克石。到了牙克石時,已是六月底。
牙克石是內蒙古自治區呼倫貝爾盟喜桂圖旗政府所在地,是一個美麗的具有俄羅斯風格的小鎮。鎮子東依海拉爾河,南靠大興安嶺,西連天底草長的呼倫貝爾大草原,是呼倫貝爾草原和大興安嶺山脈的交匯地。鎮子裏貫穿南北的大街有三條,長約一千米;東西向有長六百米的橫街十一條,以阿拉伯數字為名,從一道街到十一道街。街道兩麵有一些尖頂的木頭垜,樸素厚重,和烏蘇裏江對岸的俄羅斯建築風格基本相似。
火車到達牙克石那天,我們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下了火車,我們分別登上幾十輛解放牌汽車。車上的人依次站在欄杆旁,身後堆放著行李。大街上掛了一些“熱烈歡迎開荒隊!”的橫幅,街道兩邊站滿了手拿小彩旗的群眾,他們搖動彩旗,呼喊著熱烈歡迎的口號。汽車隊從車站前麵的一道街一直開到十一道街,之後從東麵的縱向大街開往離牙克石鎮八千米的八號農場。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受歡迎的滋味,站在車廂前排位置的我,心情特別激動,看著兩邊具有異國風情的房屋,心中突然生出要是能在這兒上學就好了的念頭。雖然這隻是一個邊陲小鎮,但在我心中她是一座新鮮美麗的城市。
感謝菩薩保佑,我這幾近崇高的願望很快就實現了。到了八號農場不久,張喜山接到場部通知,讓他帶我去牙克石喜桂圖旗政府教育局去報到。張喜山借了一輛自行車,帶著我來到牙克石旗教育局,一個四十來歲的女科長接待了我們。我交上四分場子弟小學的轉學證。女科長看了看,誇獎了幾句,然後告訴我,讓我後天上午參加小學升初中的考試,地點在九道街小學。
考試的那天,張喜山又帶著我按時來到九道街小學。校長熱情地接待了我們,說教育局責成他處理此事,並親自將我帶到考場。兩場考試,我都做完題按時交卷,記得語文的拚音字母翻成漢語的題目是一首用拚音字母拚寫的詩,翻譯出來是這樣的一首打油詩:做了一輩子工,連想也沒敢想,收了個徒弟,竟然是廠長。我就憑著從卜一平老師那兒學來的拚音技能,完整地把這首詩翻譯出來。
九月份臨近開學的時候,我還沒接到錄取通知,著急程度可想而知。因為和我一道玩耍的王華,已從饒河縣中學轉學到牙克石中學,她接到了開學通知。那天,王華問我接到牙克石中學的錄取通知了嗎?我說沒有。她說後天就開學了,你得讓你姐夫帶你去旗裏一趟,看看究竟是怎麽回事。為此,張喜山又帶著我去了教育局。仍然是那位女科長接待。當她聽說我沒接到通知,馬上撥通了九道街小學的電話。放下電話,她對張喜山說,非常抱歉,九道街小學校長說我的考試成績很好,他因為沒有郵寄地址,所以耽擱了。她馬上吩咐一位辦事員開具了一份給牙克石中學的錄取通知。就這樣,我光榮地成為牙克石中學的一名學生。
這就是令人懷念的真情如歌的歲月。一個沒有任何值得表述的社會背景、從北大荒農場轉學來的小學生,受到教育局領導和小學校長親切關懷的實況。
現在折回來說說父親離開四分場的狀況。
父親到東安鎮後,適逢河凍初開,江麵上有許多巨大的冰塊簇擁著流向下遊。航運公司當然不會冒險開始航運。所以父親在東安鎮住了半個月,直到4月中旬才離開859農場。所賴在東安的859農場招待所吃住都是免費,父親到也沒心急火燎,得以從容離開北大荒。用父親的話說,既然遭了難,慌亂沒用,情況再壞,也壞不過在園宅集的歲月。
父親做得是從哈爾濱開往虎林的回航班船。在航船上,有一位同行的旅客,得知父親急著要找一份工作,就幫著父親分析,他說去哈爾濱沒有希望,不是那兒人,找不到工作。不如在依蘭縣下船,小縣城工作好找些。父親聽從了他,就在依蘭縣下船,果然當天就在儲木場找到一份看門的工作。說是看門,實際上包辦了一切行政工作,包括收發文件、收發貨物以及夜晚保衛。儲木場領導挺信任他,他也慶幸這麽容易找到一份這樣稱心如意的工作。可是好景不長。十月份,上級決定關閉儲木場,作為臨時工的父親,自然被辭退。父親聽說儲木場關閉了,心裏涼了半截,馬上冬季來臨,冰天雪地,何處可安身?
就在這非常著急的關頭,父親接到了三姐從蚌埠農業科學研究所寄來的信,信中告知父親說張喜山和徐雲已經調往內蒙古牙克石八號農場。父親並不知道張喜山和徐雲因徐家的拖累而吵架的事,因此就立刻動身來到牙克石八號農場。
張喜山對父親再次到來,沒再反對。即便再心狠,也不會拒絕一個逃命人,何況張喜山並非是壞人,隻是某些時候在錢與人情處理上缺少理性,顯得簡單粗暴。所以錢在某些時候,是一塊遮羞布,能把某些人的粗暴掩飾起來。所謂家貧出孝子,患難見真情,此之謂也。貧窮是一塊試金石,能劃出人的品行刻度。二姐知道父親再次到來,意味著她和張喜山之間擺放了一個火藥桶,隨時都有爆炸的可能。因此就竭盡全力盡快地為父親找了一份學校食堂炊事員的工作。
原來二姐自調入八號農場工作後,場部宣傳科三番五次地找二姐,讓二姐去小學教書。二姐說我一個小學畢業生怎能去教小學呢?宣傳科的人一再央求二姐就任。二姐就抱著試試看的心情當上了一名小學教師。她一幹就是幾十年,從教小學到教中學,甚至還當上高中畢業班的班主任,創造了呼倫貝爾盟農牧場係統的學校一個班有兩名應屆畢業生考上大學本科的記錄,受到盟農牧業管理局特別嘉獎,並加了兩級工資。
父親自當上炊事員後,兢兢業業,受到師生的讚譽,生活由此安定下來。原來當時的呼倫貝爾盟農牧係統人才奇缺,各行當的人都缺少,因此才有宣傳科的人找二姐當小學教師以及父親去了就安排工作的事。後來,張喜山調入保衛科,方才知道農牧場有許多東三省和關裏逃亡來的四類分子。由於他們工作認真、小心翼翼,農牧場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為他們安排工作,辦理戶口,使他們能在階級鬥爭非常殘酷的情況下,得以平安生存。這一情況成為我寫《靜靜的白樺林》一書的素材。
父親在學校食堂當炊事員,每月工資為42元。從九月份起,父親每月給我15元錢,供我在牙克石中學上學。二姐和張喜山之間的火藥桶裏的火藥被清除了,火藥桶變成了一口米缸,省去了讓張喜山心疼的一筆開銷。這一生,我欠二姐一筆人情帳,就是1959年9月到1960年5月這8個月的每個月15元錢的生活費用。1986年,徐雲向我提出這段人情債,我做了巧妙的解答,後文自有敘述。
關於邊疆農墾的評價。
建國初期,毛澤東的偉大不僅僅體現在在抗美援朝的決策和取得最終勝利,繼而奠定了共和國的大國地位上麵。它還體現在一係列正確的治國方針的確立,比如千方百計建立獨立自主的完整的工業體係,最終創造出兩彈一星,確保國家不會再次遭受帝國主義的肢解的奇跡;以及製定了平等和睦的民族政策,真正實現了全國各民族大團結,使得國家能夠在任何情況下保持完整和統一,也就是說國家的大局隻有外患而無內憂。看看毛澤東時代的新疆、西藏、雲南、廣西等少數民族地區的安定與和睦,不得不佩服毛澤東製定的民族政策的偉大。再看看現在的新疆和西藏,鄧胡亂邦政策的餘毒,導致了這兩個地區成為中華民族的腋下之患。
實際上,邊疆、特別是新疆和西藏現今能維持大局穩定,完全得益於建國初期所製定的軍墾和農墾政策。1957年,部分鐵道兵轉業農墾,開發北大荒;1958年,大批軍官轉業農墾,國家依靠這批立場堅定的轉業軍人,將北大荒建設成為初具規模的現代化大農業的典範,當其他墾區急需骨幹力量的時候,國家於1959年從山東征集了大批知識青年奔赴北大荒,接替即將調離的轉業軍官,一方麵解決了新墾區缺少骨幹力量的問題,也使得北大荒的農墾人員永久性的固定下來。看看今日的北大荒,她已經成為國家最大的糧食供應基地。就連更為荒遠的呼倫貝爾,也成為國家糧食供應基地。2014年,我曾去呼倫貝爾去旅遊,麵對壯美的大農業景象,不得不讚歎老一代領導人的遠見卓識。新疆的情況更是這樣,可以這樣說,沒有建設兵團14個師在那兒做中流砥柱,新疆的情況將不堪設想,什麽全國最大的棉花供應基地和糧食供應基地統統免談,情況會變得比俄羅斯的車臣還要糟糕。
西藏由於建國初期就堅持派兵駐守,西藏才得以保留在祖國大家庭裏。1959年平息叛亂後,那兒實行了民主改革,百萬翻身農奴成為新社會的主人,本來可以建設得更好,可是後來在鄧胡亂邦政策指導下,把希望寄托在少數貴族精英和喇嘛活佛身上,調回了大量漢族幹部,那兒的局勢從此每況愈下。不要以為在漢族地區依靠精英,可以很好地施行複辟資本主義的大政方針,在藏區也可以這樣做。如果這樣想或者這樣做,那就大錯特錯。可以這樣說,得不到廣大基層翻身農奴支持,那兒永無寧日。因為藏人中的貴族精英和喇嘛活佛永遠不會忘記他們失去的天堂般的剝削生活,永遠想高高在上地奴役廣大藏人群眾。他們的這種剝削思想很容易被帝國主義分子利用,成為反華反共的籌碼。曾經施行過一段時間的鄧胡亂邦政策,正是亡我之心不死的帝國主義分子最希望看到的治理策略。因為那是一條亂藏的策略、一條會導致祖國分裂的策略。
寫作這一節時,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篇介紹四川藏區色達五明佛學院的文章,據說這個佛學院始建於1980年代初期,沒幾年時間就成為世界最大的佛學院,發展之快令人乍舌。當時看到這篇文章以及所附的圖片,那山坡上麵積巨大如蜂房般的房子,和副副稚嫩麵孔的佛徒,心靈的震撼不亞於九級地震。這樣的宗教場景,在世界上怕隻有伊斯蘭麥加朝覲可以比肩。我想,那麽多年輕人不從事生產,靠政府的資助,成年累月地聽佛念經,這又是朝覲的伊斯蘭教徒所不能享受的待遇,伊斯蘭教徒去麥加朝覲得自掏腰包,而且要曆經千辛萬苦,隻有鄧氏特色的社會主義才能完成這一壯舉。這大概是亂邦政策的極致,也一定是西方自由民主的精英非常願意看到的一種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