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到宏大公司去,想從員工的隻言片語中了解蘭彩芳的去向,卻意外地發現郭泰和楊麥阪出現在會客廳內,我在一個旮旯坐下,想聽聽究竟發生了什麽?接待他們的是岑小雅,她現在已是董事長助理,全權負責宏大的一切事物,陸經理職務沒變,仍然負責處理日常業務。
郭泰很在意蘭彩芳不在現場,問岑小雅能不能拍板一切。岑小雅做了肯定地回答,並說蘭董現在日內瓦,一時回不來。我聽說蘭彩芳在日內瓦,看來定是和姐姐一道,我心兒納悶,他們去日內瓦做什麽,難道業務拓展到了瑞士不成?郭泰還是心存疑慮,問號清清楚楚地印在臉上。岑小雅見狀,旋即撥通了蘭彩芳的電話,然後遞給了郭泰。郭泰接過來說希望蘭彩芳能親自來麵談。電話裏蘭彩芳說了些什麽我聽不見,反正郭泰態度釋然了,開始和岑小雅談判。當郭泰開出收購宏大的條件時,我被他的豪舉驚呆了。他開價45億,要全部收購宏大這800畝地產上的一切。我草草地算了一下,按現在的價格,800畝地上麵的一切房產全部賣了也值不了45億,他為什麽這樣做,錢多燒的?岑小雅經曆了瞬間的驚訝後,很快地就鎮靜下來,她說:“郭先生開的價很誘人,但我還是要說,宏大這個項目不能出售。”郭泰露出驚訝,“為什麽呀!難道我給少了?”岑小雅說:“郭先生出手闊綽,令人心動的。可本公司有特殊情況,難以出售。”郭泰問:“能說說什麽樣的特殊情況嗎?”岑小雅說:“我們何總死前有個願望,就是希望這個項目的四分之一商品房降價百分之十銷售。使部分老百姓能因此得利。蘭董交代過,一定得讓何總的願望得以實現。因此你給的錢再多,我們也不能接受。”我一聽此言,感動得幾乎落淚,蘭彩芳真是女中豪傑,那天她問我有什麽願望,我說了,她答應下來,即便是我死了,她也認真履行諾言。
郭泰的眼珠兒轉了轉,“我如果能幫何總實現這個願望,你們願不願意出售。”岑小雅眼睛一亮,“說說看,怎麽個實現法。”郭泰說:“這個項目一共6000套,你們宏大留下1500套自己銷售,但我們付給的錢就不是45億了,而是打75折,變成33.75億,你看怎樣,如能當家,現在就簽了,當不了家,就和蘭董商議了再答複我。”岑小雅並沒在意郭泰的挖苦,而是笑露了一排潔白的牙齒,“既然郭先生說我當不了家,那今天的談判也就到此為止,那我就不妨再請示一下蘭董,等蘭董有了答複我再告之於你。”郭泰嘴角出現倒八字,隻是嘴沒張開,“岑助理諒解,我絕無輕視之意。這麽大的事即便蘭董也不可能當即拍板。誰都害怕這裏麵有陷阱啊!”岑小雅的目光突然眯了一下,像母貓打盹一樣的安詳,這大概是被郭泰後麵一句話感染的,她隨即說:“郭先生現在挺有人情味的。”郭泰笑了,楊麥阪也跟著咧嘴,郭泰說:“我原來沒有人情味嗎?”岑小雅說:“多心了,凡善解人意的人都有人情味。”
送走了郭泰,岑小雅立刻走進陸經理的辦公室,我立刻尾隨過去,聽到岑小雅把剛才的情況向陸經理通報一番。陸經理說:“他把皮球甩給了我們。我們總不能把皮球抱在懷裏,問題是一旦甩出,後果難以預料。以何局長的後台和勢力都難以自保。何況蘭董和你我。這事得想好了。”岑小雅說:“你和我想的一樣,這樣吧,我先把情況匯報給蘭董,等她決定。”陸經理說:“那我們的意見要不要同時提供給她參考。”岑小雅搖頭,“我的意見暫時通報情況,不參與任何意見,等蘭董決定了再說。她的智商比我們要高得多。我現在就打。”岑小雅說著打開了免提,不一會兒裏麵傳來蘭彩芳的聲音。岑小雅說:“蘭董,我現在用的是免提,陸經理也在場。”她接著把剛才和郭泰會談的情況回報一番。那邊停頓了半晌才傳來聲音,“答應他,明天就把合同簽了。至於怎麽銷售剩下的1500套,等我回去再說。告訴韓福根要抓緊工程進度,在保證質量的前提下,按期完成整個工程。”
我又回到家,站在窗外往裏麵張望,見老媽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發呆,眼淚汪汪的。我心兒一陣酸痛,心中默念:媽,兒子不好,讓你老擔驚受怕。驀然間,我見趙逸枝拎著兩隻母雞匆匆而來。老媽開門,見她手裏的東西,馬上說:“嗨,你這孩子,拎東西做什麽,她家什麽都不缺。”趙逸枝說:“我知道的,但你們家缺這個。這是我爸從鄉下買來的三年母雞,吃蟲子稻穀長大的。用時髦的話說絕對綠色。梁城根本買不到的。我想你老最近肯定鬱悶,帶來給你補補身子。”老媽見這樣說,隻好收下並把雞放進灶間。趙逸枝跟進灶間說:“我現在就把它殺了,省得你再忙活。”老媽說:“讓你受累,這可怎麽好。”
趙逸枝殺雞,老媽一直在旁邊,她們家長裏短的閑聊,直到趙逸枝提到老媽的去向,話題才變得嚴肅起來。趙逸枝問:“大媽,看樣子何局長一時半時出不來,現在你有女兒還有大兒媳,你打算和誰一起過呀。”老媽說:“別提那個畜生,他出來了,看他的小老婆願不願和他一起過。反正他把我的心涼透了。這個事呀,我反反複複想了許多天,我想和大兒媳一塊兒過。有我在,孩子總是溫暖些。我看彩芳是個靠得住的人。”趙逸枝又問:“想過和女兒一起過嗎?”老媽說:“想過,但不想跟她。毛毛不是我帶大的,再說她也大了。曉霞出嫁十年了,習慣了獨立生活,我就不再給她添亂了。亮亮還小,需要人照看。”趙逸枝聽得直點頭,最後說:“大媽想得周到。屯子在天之靈安心了。”
趙逸枝宰殺好雞,擦擦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卡遞給老媽,她說:“這是屯子去年交給我的。我也不知道裏麵有多少錢。他說官場風浪大,害怕何局長會遭遇不測,現在還真給他說到了。他說讓我在何局長出來後交給他,還說密碼他知道。”她停頓了一下,似乎不願再說下去,但最終還是說了,“按理說,我應當遵照屯子的遺願,等何局長出來把卡交到他手上,可我覺得何局長做事沒底線,他不配拿這個錢。因此決定交給你。但願屯子在天之靈不要埋怨我。”老媽接過卡說:“屯子沒看錯人,你是個守信的人,這卡我收下了,等亮亮大了,我還是要回梁城單住的。算是我的養老費吧,剩下了還是給孩子。”
又過了二十幾天,我知道蘭彩芳做出了最後決定:她同意將宏大的最後1500套住房一並賣給郭泰。從所得房款中拿出5億,成立一個資助基金,專門資助亟須房屋又無力買房的困難戶。這個基金由岑小雅、陸經理和韓福根三人共同掌控,被資助的人家必須經過嚴格的核查,符合被資助的條件。
蘭彩芳在做出這個決定後,帶著姍姍、亮亮和老媽離開了大陸。姍姍和毛毛入讀瑞士的一所貴族學校,蘭彩芳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屋,她和老媽帶著亮亮在那兒居住,亮亮在就近的一所幼兒園學習。
隨著親人們的離去,我覺得我應當結束在梁城的遊蕩生活。但到哪兒去,卻是一個難題,我想學那個老鬼,等蘭彩芳去世時再去銷號投胎,爭取和蘭彩芳結為來世夫妻。問題是蘭彩芳已經離開中國,我不知道她的情況,又如何去銷號,因此想去閻王殿問個明白。我向閻王殿走去,哪知道在一個岔路口,我遭到了幾個厲鬼的搶劫,搜去了我口袋裏所有的冥幣。幸好在老鬼的提醒下,我事前把許多大麵值的冥幣都藏在鞋墊下,這才避免成為光蛋。
到了閻王殿,我忐忑不安,生怕小鬼不讓我進門,因此在門口徘徊。憂愁間,一個小鬼問我需要幫助嗎?我喜出望外,忙說想見閻王。那小鬼說:“我進去通報一聲,看閻王有沒有時間接待你。”不一會兒,那小鬼出來了,示意我進去。我小心翼翼地再次走進閻王殿,見了閻王不由得雙腿下跪。閻王嗬嗬笑道:“是來銷號的吧?”我說:“不是,我來請示的,我想知道我能不能到瑞士去,這樣我就能天天見到母親、蘭彩芳和兩個孩子。”閻王說:“瑞士不是本王管轄的地界,你如果想去,本王可發給你護照,你到瑞士領事館辦理簽證就可以去了。”我又問:“瑞士陰間的規矩是不是也和這兒一樣,我想等蘭彩芳死了再銷號,這樣我們就有可能做來世夫妻。”閻王定睛看了我半天,然後問:“規矩是一樣的。問題是蘭彩芳還有幾十年陽壽,你要為此當數十年的遊魂野鬼,不知還要吃多少苦,還是想一想再做決定。”我說:“我主意已定,無論多大的苦難我都能承受,請閻王為我辦理有關手續。”閻王微笑說:“看來你知道好歹了,我馬上吩咐下屬為你辦理有關手續。”即將走出閻王殿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就問閻王:“閻王爺,能為我解除心中疑惑嗎?”我見閻王微笑頜首,於是就大膽問道:“郭泰花高價買我的房產和土地,為的是那般?難道他不想掙錢?”閻王微微笑道:“唐州的土地都被他買去了,房地產界他可以翻雲覆雨,他知道老百姓的心情是買漲不買賤,因此他可以讓房價翻番。這樣一來,明年唐州的房價看樣子要……”他突然收嘴,指著我向黑衣首領說道:“快帶他走!這小子自己老墳沒哭好,還想管閑事呐。”
為了省錢,我開始了長途跋涉,目的地是萬裏之外的伯爾尼,艱辛可想而知。但我心情愉快,堅信我定能和蘭彩芳結為來世夫妻,這是我能夠承受一切苦難的力量源泉。如今,我把遭受苦難理解為積累福份,不願再輕易享福了。因為我已經了解到人的福分有限,早享晚不享,知道這些,誰還願意把福分超前享受完呢?除非他是傻子。
天道有常。天地這些規矩,人們了解了嗎?
2013·12 第一稿
2014·05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