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秀在分娩之後的第二天上午便要離開化工廠醫務室。盡管趙秀英極力勸阻,但小秀堅持要走,趙秀英問小秀去什麽地方,小秀說去婦聯尋求保護,不能再拖連其他人,趙秀英說沒有人害怕,小秀說不單是去尋求保護,還有戳穿宋家祥陰謀的目的,對他那樣的人,與其被動的防守,還不如主動反擊,把他拉到太陽地裏站著,讓人們都能看到他的黑心。趙秀英見她說得有理,自忖自己的力量不能給小秀可靠的保護,而且兒子修竹又不在身邊,就說既然尋求保護那就應當去權大的地方,婦聯既無權也無錢,冷衙門一個,有什麽用?小秀說我就是衝著這一點才去的,有權有勢的地方宋家祥都熟悉,他們肯定向著他講話,去了等於自投羅網。再說,有權有勢的人眼睛都往上看、盯著錢看,眼裏哪有咱平民百姓,婦聯是清水衙門,也許還保留了些許純真,興許能保護我不受迫害。趙秀英聽了她的話,心思這孩子心裏還真有數,依她吧!但又不放心,因此就帶著必需的物品跟著她。
小秀抱著出生不久的孩子來到縣婦聯 。接待她的人是一個青年,一邊拿著本《讀者》看一邊聽,沒聽幾句話就不耐煩地說婦聯不管這事,你還是到街道或者派出所。小秀滿心的熱情,被澆了個透涼,竟嗚嗚地哭了,哭得好傷心,淚水滴在嬰兒的臉上,嬰兒也哭起來。整個樓層的人都跑來看究竟,婦聯主任也在其中。
婦聯主任詢問了情況,小秀又把經過敘述了一遍,重點戳穿宋家祥即想要孫子又想入政界當官的企圖,末了她說:“主任阿姨,我真的沒地方去,趙阿姨家被我害了,他兒子正在逃難,被他們抓住弄不好命都會送掉。我如果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我和我的孩子也會跟著遭殃,那宋家詳心狠手辣,他不會放過我們娘兒倆。”婦聯主任氣憤地說:“沒想到這個臭石匠還有這麽大的本事?我就不信現今這世道連一個產婦都保護不了。你就在這住下,看那個敢動你一根毫毛!”旁邊的人一齊說應當這樣做,也算是我們婦聯做了一件實實在在的事;和婦聯在同一樓層辦公的工會和共青團的人也紛紛表示支持,工會的人表示願意擔任小秀的飲食起居;共青團的人表示要把小秀的遭遇寫成文章發表在自己的刊物上,以期獲得人們的同情與支持。婦聯主任是個實在人,看到有人支持她,心裏漾起一陣自豪的感覺,她又走進辦公室,拿起話筒,呼喊她的在武警支隊任隊長的丈夫馬上派兩個戰士來擔任警衛。
小秀見狀連聲說謝謝,然後對趙秀英說:“阿姨,你敢快走吧,看看修竹哥怎麽樣了?”趙秀英見小秀有了著落,放下東西就走了。
出了大門,趙秀英猶豫了一下,自從昨天兒子逃離後,由於忙著小秀的事,一直沒有操心兒子的事,她不知道兒子有沒有被抓去,因此就匆匆往柱子家奔去。
柱子的家人說他家柱子自昨天晚上就沒回來。趙秀英又匆匆來到桃花潭餐廳向門板兒打聽,門板兒驚訝地說他不知道此事。趙秀英臉色一沉,心兒不由得慌亂起來,這門板兒是縣城裏有名的小靈通,他說不知道,事情肯定是不妙,是不是公安局已經把人抓了而不想讓人知道?門板兒見狀,寬慰說修竹是好人,好人有天佑,現在肯定沒被抓去,讓她放心,等他打聽了消息馬上告知她。
趙秀英離開桃花潭餐館,徑直向派出所走去。
說來也巧,派出所裏值班的正是那位到醫院去抓人的人。趙秀英對那人說,我來問問你們把我兒子抓到什麽地方了?那人說那麽說你這老婆子到病房裏看到那個被打瞎的人了,趙秀英沒好氣地說我才不管那些事呢,我倒是想問問你們憑什麽抓我兒子,他能把人家眼睛打瞎了?這肯定是栽贓,這肯定是有人得了好處才這麽幹。那人有些氣惱,說你這老婆子別不知好歹,再在這裏胡攪蠻纏,我就辦你個擾亂公務罪,連你也一起銬起來,趙秀英冷笑一聲說,我正想找個吃飯不花錢的地方,她說著伸出雙手,做了個被銬的姿勢。那人的臉色徹底陰沉下來。
一直在一邊寫字的女警察站起來解圍。她對趙秀英說,你兒子把人打瞎了是肯定的,我們所長今天脾氣好,你才撿了便宜,快走吧,要不然他真動起火來,你還真得受罪,挨銬可不是好受的,快回去讓你兒子來自首,爭取寬大處理。
趙秀英一顆懸著的心這才落地,她知道兒子沒有被抓,嘴裏嘟囔一句我看你就知道抓人,連好壞人都不分還配抓人?所長大怒,拿起手銬站起來向趙秀英走去,女警察慌忙站起來把趙秀英往門外推,趙秀英對著屋裏大叫:“我兒子不是壞人,他絕對不會幹壞事,打瞎別人的眼也肯定是被逼的!”女警察連推帶搡把趙秀英推出門外,末了小聲說:“快走吧,好漢不吃眼前虧,讓你兒子千萬別露頭。”趙秀英不解地看著女警察,心思這女警察怎麽和所長不一樣?女警察又跟上一句,“快走!”
被女警察推出了派出所,趙秀英不知道該往哪走,站在街邊猶豫不決。她想,現在該怎麽辦呢?兒子肯定是藏在哪個朋友家,料那些警察們難以找到,那女警察說話通情達理,聽她的口氣,她不滿意所長,說明警察裏有人同情李修竹。她覺得眼下應當把兒子為什麽把人家眼睛打瞎的事情弄清楚,腳步又不由自主地往桃花潭走去。
沒走幾步,迎麵碰見小秀爸爸孫家好。孫家好說可算把你找到了,接著就詢問小秀的情況。趙秀英好怕他那錢心重的老婆再惹起事端,就說你當不起你老婆的家,小秀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吧。孫家好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趙秀英不忍心他那可憐相,就說你放心吧,小秀都好,說完她就要走。孫家好問,修竹的事怎樣了?趙秀英說她在忙小秀的事,還沒搞清修竹是怎麽回事?
孫家好歎了口氣,“你和大師兄一樣,都是舍己為人的人,小秀這丫頭可把你們害苦了。修竹的事我打聽清楚了。那兩個被打瞎眼的,都是街上的小混混,是宋小祥花錢雇他們去收拾修竹的。事後他們找宋小祥算賬,宋小祥在他老子的授意下,鼓搗他們報案,說隻有報案才能從宋家得到補償。這事是那三個沒受傷的小混混說出來的,他們向宋小祥要錢,宋小祥不給,這才把實情說出來。”趙秀英聽了,頓時滿心的憤怒,掉過頭就往回走,說要去派出所論理,不能讓他們再去抓兒子。孫家好一把抓住了她,說你怎麽這麽糊塗,那所長分明是收到好處了,該睜眼的他不睜,該閉眼的他不閉,那兩個瞎了眼的是城關有名的混混,在派出所掛過不止一次號的,他不問他為什麽被打瞎了眼,反而起勁地緝拿修竹。你找這樣的人論什麽理?等於伸頭往刺棵裏鑽。
趙秀英聽了孫家好的話,止住了腳步,她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臉上凝聚著悲憤與無奈。孫家好見狀,勸她暫時回去等消息,他還說他相信善惡有報。孫家好不經意的勸慰話,一下子提醒了趙秀英,既然行動沒用,還不如去拜佛,佛專管善惡有報。她喃喃自語:還是得求佛去!
孫家好見她要走,又一把拉住她說,好嫂子,告訴我小秀的事吧,趙秀英瞥了他一眼,把小秀的情況簡單地述說了,一再告訴他不能再讓他老婆去婦聯,弄不好會把事情弄砸。孫家好這次發了恨,說他不再縱容老婆了,她如果再和年雪芬攪和在一塊,他就把她的腿打斷了。
趙秀英花了十塊錢買了一張門票,方才得以進入南華寺。她一下子跪拜在佛主的龕前,嚶嚶地哭起來。不知過了好長時間,她聽到有人在說話,“老施主,請起吧,你已經在此哭了很長時間了,別哭壞了身體。相信佛主能替你主張。”她回頭望去,原來是寺裏的住持老和尚。她站起來,老和尚引她到了齋堂,讓人給了她一份齋飯。
吃齋飯的時候,她聽到有人說西山的石礦塌了,埋了幾十人在裏麵。有人不解,說開采石頭都是露天,怎能會一下子埋了那麽多人;有人說那是宋老板為了開采一種珍貴的石料,順著礦脈在山體裏挖了一條很長的巷道;有人問現在怎樣了?有人說還能怎樣,從宋老板現在的救援架勢看,凶多吉少。
趙秀英默默地吃飯,她了解宋家祥,這些被埋在山體裏的人談不上是吉少,是絕對的凶險,除非佛爺伸手,否則他們都會餓死悶死在山洞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