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燚端著染滿油漬的白色泡沫保溫箱進到辦公室,把保溫箱放在門口的黑色會議桌上,掀開蓋子,喊,“吃飯了。”
飯菜香味立刻飄蕩在空氣中,吃了一整天方便麵的小夥子們聞到香味,從辦公室各角落抬起頭,爭先衝到會議桌前。
“幸好拿來口熱的,今天再吃方便麵,我寫出的字都得打彎。”
“我怎麽聞著又是鹵肉飯啊,頭兒,咋每次都這三樣,你跟老板娘啥交情?”
李燚哼了聲,“少廢話,吃完飯趕緊把那孫子交待的兩件事落實了,證據鏈必須做實,哼,想在我手裏翻案,下輩子吧。”
回到自己座位,李燚抽出張紙,把出去功夫想到的幾件事寫下來,放到厚厚的案卷上,正要放下筆,注意到左手邊放了本新卷宗,瞥了眼封麵,他敲敲新卷宗的棕色封皮,大聲問,“交通肇事?啥事?誰送來的?”
正吃牛肉麵的內勤小肖從麵碗裏抬起頭,嘴裏塞著麵條,聲音含糊著,“你剛出門,交通隊謝隊送來的,他們在監控上發現一起交通肇事,肇事人撞完人,把人拉到遠郊扔了,交通隊帶他指認現場,現場和證據一切都符合,但被撞的人找不到了。”
“啥意思?人找不到了?”
“嗯,人找不到了,沿途監控都查了,就是人找不到了。”
“撞的咋樣?”
“肇事的說,撞的不嚴重,人還是清醒的,交通隊根據車損和現場狀況判斷確實撞得不嚴重,撞人和拋人的地方都沒發現血跡。”
“那他幹啥把人扔到遠郊?*”
“肇事人說被撞的是個傻子,他怕傻子家人訛他,想著扔遠了,傻子就找不到他了。”
“知不知道監控是幹啥的?他才傻子呢!人扔哪了?”
“看位置,在H縣邊上。”
“行,知道了。”手裏這個入室殺人的案子馬上要結案,正是預審收口,坐實每條證據的關鍵時候。謝隊送來的案子,李燚感覺很大可能是人走失了,讓大楊就近幫著找找,也許很快就找到了,有監控,想找個人真不是什麽難事。
忙了一夜,直到天亮李燚才在沙發上躺下,睡著沒一會兒,豬肉包子和豆漿的香味把他從半夢半醒中熏醒,他坐起來,在頭上撓了兩把,走到會議桌前,伸手抓了個包子塞進嘴裏,又一手一個抓了兩個小包子,小夥子們忙了整夜,個個餓得狼似的,果不其然,等他三口吃完包子,再伸手,桌上隻剩個油乎乎的口袋了。
“下回多買點,這幾個哪夠吃?”李燚非常不滿地跟隊長老田抱怨。
老田剛過四十,精瘦精瘦的,從李燚進刑警隊就帶他,聽他抱怨,拍拍他肩膀,笑嗬嗬地哄,“老汪家的水煎包喲,我排了10分鍾隊,才包圓這一鍋,後麵排隊的對我可有意見呢 !辛苦了,剩下的我來。”
李燚拿了杯豆漿,一口吸幹,去衛生間洗了洗臉,再想睡是睡不著了。一旦有命案,上上下下都緊張,案子破了,昨夜老田去市裏匯報,回來就忙著匯總審訊材料,他正好騰出手把交通隊轉過來的案子先看看,找人這事宜早不宜晚。
翻開案卷,李燚先找出口供。
事情確實簡單:黃昏,視線不好,肇事人又打著電話,沒看見僻靜小巷拐彎處突然出現的行人。行人被撞倒,肇事人下車準備解決問題,發現行人坐在地上哭,看著是個傻子,再看四周沒人,就把傻子拖上車,扔到郊外。報告裏附了幾張事故照片,李燚看著照片,也覺得應該撞得不重,肇事車輛右前方保險杠有擦痕,車燈都沒損壞,車子內外沒有任何血跡,肇事地點也沒發現血跡,出事地點在環湖公園後麵的小巷,根據車損推斷,車速應該不快。拋人地點在剛出市區進入H縣的果園附近,按肇事人指認,交通隊勘查果園,沒發現任何線索,活生生的人居然找不到了,這樣一來,案子從簡單的交通肇事變成了刑事案件,轉到他手裏。
最後三張照片是監控截屏放大,估計內勤小肖登記案件時,把原本應該放在最前麵的幾張照片順手放在最後。
第一張黑白照片上能清晰地看見肇事車輛撞人的瞬間。
第二張黑白照片是停下的車輛和車牌號,能隱約看見車前地上有人。
第三張黑白照片能清楚地看見肇事人背對監控,從身後雙手環抱在行人胸口,把行人拖抱上車,行人腳上的高幫運動鞋在照片裏白得紮眼。
繞是見慣各種場麵,不必看照片上並不清晰的臉,隻看行人的身形和腳上的白色高幫運動鞋,李燚感到一桶刺骨冰水從頭頂澆下,瞬間將他五髒六腑狠狠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