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青山》 （8）

張垚掃了眼老板娘推過來的賬單，巴掌大的粗糙紙片上，藍色原子筆寫了兩行歪歪扭扭的字，飯11，啤酒 3，飯是按鹵肉飯價錢算的。從初一開始，張垚和李燚就在惠樂包午飯，別說每份飯的價錢，就是店裏哪天多出幾隻蒼蠅都知道。這些年物價漲了，鹵肉飯還是最貴的，牛肉麵便宜1 元，雞腿飯再便宜1元，素麵最便宜。李燚明明隻喝了一聽啤酒，老板娘卻按桌上的空瓶數收錢，他帶來的飲料，本地根本買不到，就是他從前工作的那座著名的城市，不過幾家專賣外國食品的超市才有，一聽就夠買幾碗鹵肉飯了。

張垚沒做聲，拿出手機付了賬，抬起頭，問，“老板娘，青山最近還好吧？”

老板娘圓胖臉上的笑意滯了下，小眼睛在兩片肥厚的眼皮裏轉了轉，語氣裏帶著滿滿討好，“他好，他好，謝謝你們總惦記他。”

張垚說，“他沒生病吧，我今天沒見到他，跟他說張三哥哥想他了，讓他還在老地方等我。”

老板娘咧開嘴，露出黃牙，“好，好，我看到他告訴他，常來啊！”

張垚嗯了聲，轉過頭，見李燚雙手端著白色保溫箱正往門口走，他幾步上前，幫李燚拉開門。

下了飯館門口的兩階台階，張垚呼吸到冷冽的空氣，才覺出自己身上沾滿小飯館粗劣的飯菜味，他深深吐出幾口氣。

走了幾步，李燚笑問，“老板娘又多算你錢了吧？我每次別管點什麽，老板娘都按最貴的給我算，嗬嗬。”

張垚嗯了聲，每次他和李燚來這裏吃飯，老板娘都按鹵肉飯給他算素麵的錢，他真無所謂，就是算上李燚給同事們帶回去的夜宵，也不過他喝兩罐飲料的錢，再說李燚每次都特意跑老遠來這裏吃飯，也不是這裏的鹵肉飯是本市最佳。他歎了口氣，“從前青山媽知道你愛吃，每次都給你雙份鹵肉和雞蛋，給我的雞腿也比別人的大…就看在當年大雞腿和雙份肉蛋的份上吧！”

李燚嗬嗬笑了笑，“我聽見你問青山了，老板娘咋說？”

“老板娘說青山挺好的…哼，她的話我可不敢信…哎，你說，青山不會出啥事吧？”

李燚很不滿意地咳嗽了下，“啥意思？咱市出啥事我還能不知道？青山說不定忘了或者看到什麽好玩的東西，就沒去。 ”

“可青山從來沒晚過，我記得夏天下大雨，那天我一分鍾都沒晚，青山穿著雨衣站在樹下等了我10分鍾，身上全濕透了，從那以後我都提前10分鍾出來…你記得嗎，初一那次，我把書包落下，找過去的時候，青山一直抱著書包在門口等我，包裏有我媽剛給我買的手機，青山那時還沒桌子高吧…哼，今天應該讓你去問老板娘…青山爸媽要是還在，唉…上車。”

張垚打開後備箱蓋，看李燚把保溫箱放進去，指著後備箱裏的小旅行袋，“天冷了，這是幾件厚衣服，原打算今天讓青山拿走，老板娘不厚道，我不想交給她。”

“你放心，不是還有我們呢…老板娘好歹是青山遠親，當初答應給他口飯吃，我們才讓她接過這店，不然，還能咋辦？”

“行吧，隻要青山別餓著，老板娘想多算點就多算，到了，你去忙吧，下周六見。”

“下周六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