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青山》 （2）

張垚把車停在車位上，剛推開車門，見老何騎著電瓶車過來，他招了招手，“老何，幫個忙。”

老何40多歲，明顯發福的身上穿著皺皺巴巴、沾滿油汙的深藍色製服，頭上的帽子戴得很正，明顯大了一號，帽簷正壓在眉毛上，臉上黑黢黢的皺紋畫出不規則地圖。他年紀大,腿上有傷,幹不了力氣活,同鄉介紹，找了份在辦公樓地下車庫的差事，難得風吹不著，雨淋不著，錢雖不多，大樓裏有錢人多，他總能發現些有錢人扔下不要的衣服，鞋子，甚至沒動過的飯菜，再加上他嘴甜、手勤，車庫隨處都能撿到空飲料瓶，算是他一筆小外快。

老何趕忙一腳踩住刹車，把電瓶車停在張垚的車兩米外，生怕碰到這輛據說不用開自己就會跑的車，他數過，整棟樓這車不過5輛。

“張總好。”老何彎了彎腰，把臉上所有笑容都堆出來。樓裏的人，看見男的，叫*總，看見女的，叫經理，總沒錯，是他看了三年車庫的經驗。

張垚按了兩下手裏車鑰匙，後備箱蓋緩緩抬起，他抬抬下巴，“老何，這些飲料瓶你拿走吧。”

老何唉唉答應著，兩步跑到後備箱前。車庫是老何領地，他在車庫裏撿飲料瓶，沒人跟他爭，他不能進到大樓裏麵撿，那是保潔的領地，可車庫裏的空飲料瓶畢竟有限，有時一個星期下來，也就能撿一口袋。

看見後備箱裏鼓鼓囊囊的黑垃圾袋，老何有點激動，他又看了看張垚，小心地問，“張總，這是給我？”一次能得到這大袋飲料瓶，也許晚飯能加個菜呢！

張垚微微點下頭，“是，噢，那個旅行袋你別動。”

老何一把抱起黑垃圾袋，激動的聲音在黑色垃圾袋下飄蕩：“謝謝張總，謝謝張總！祝您生意興隆，財源廣進！”他腿下跌跌撞撞，連電瓶車都顧不得騎，緊緊摟住口袋，向自己的小屋奔去。

張垚關上後備箱，向電梯走去。

公司在16層。

下了電梯，“新視線多媒體公司”幾個字在牆燈照射下，閃耀著金燦燦光芒。兩個穿著黑西裝、畫濃妝的小姑娘見張垚進門，站起來雙手放在身前，微微彎了彎腰，甜美地齊聲說，“張總早！”

張垚年方28，自小長得白皙秀氣，加上爹媽給的大長腿，多年大城市生活養出的獨特氣質，從沒重複過、明顯昂貴又獨特的衣飾，看在前台小姑娘眼中，不由自主要冒星星。

張垚衝小姑娘點點頭，拐過彎，推開標注“藝術總監”名牌的玻璃門。

助手石洋手裏拿著平板電腦，低頭跟在張垚身後進門，嘴裏招呼著，“張總，早。”

張垚放下手裏電腦包，順手打開桌上的雙屏白色電腦，回了聲，“早。”然後他皺了皺眉，回頭看了眼石洋，又看了一眼，把“你怎麽還穿著周五的衣服”這句話咽下回去。石洋是新來的，看樣子沒幾件行頭，算了，本市地鐵都沒有，就別糾結助手的衣服幾天一換了。

石洋把張垚今天的日程安排念了一遍，有的他早知道，有的他也剛知道，兩個人商量完接下來的安排，石洋出去了。

張垚看著石洋走出門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做助理的連個端茶倒水的眼力都沒有，也不知怎麽招進來的，他還不好問。公司老板是他舅的兒子，他如假包換、從小玩到大的親親大表哥白雪川，他這個做藝術總監的不用每天朝九晚五來點卯，也不必為拉業務陪人吃飯喝酒應酬，他隻要每周來公司兩次，處理下必須由他處理的業務，偶爾加個班，就能拿著比從前差不了多少的薪水，過著比從前好太多的生活，一門心思、沒日沒夜地畫他的漫畫，他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再說，這也是一年前他答應回來的條件，自己選的路真不能抱怨，不然是抱怨自己無能還是抱怨自己命苦，這兩樣他哪樣都沾不上，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