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頭完成了計劃中的草圖底稿,張垚站起來伸個懶腰,拿起桌上的煙盒,出了大門,拐到樓梯間抽煙。
煙抽到一半,從下麵樓梯傳來說話聲,樓梯間空曠,聲音傳得清晰入耳。
“…好多噢,嘖嘖,要發財了!”
“那麽大的一個,乖乖,能多賣2分錢呢!”
“他哪裏搞到的?”
“哪個知道,嘖嘖,悶聲不響的,倒會發財…”
張垚抽完煙,碾滅煙蒂,回到辦公室。辦公桌上的手機鈴聲在他推開門瞬間戛然而止,拿起手機一看,抽根煙功夫,老娘居然給他打了三通電話,三通他都沒接到,這還了得。正要回撥,電話鈴聲在手上響了起來,他忙按下接聽,聽電話那頭傳來老娘的哀嚎,他嚇得忙問,“媽,出啥事了?”昨天在姥爺姥娘那裏應卯吃飯,舅舅二姨小姨家家安好…老爸...早晨剛給他送過早點!
“…牛牛…你大舅公…前天夜裏沒了…”電話那頭老娘斷斷續續啜泣聲裏,蹦出幾個不完整的字。
“哦”張垚哦了聲,沒帶任何情緒,他怕這聲沒情緒的哦惹火老娘,趕忙跟了句,“媽,別哭壞了身體,有啥需要我辦的事告訴我。”頓了下,又補充了一句,“我和我哥一起辦。”
電話那頭隻剩下老娘斷斷續續哭聲,張垚隻能舉著電話聽人稱“東城母老虎”的老娘不停發出哀嚎。從小到大,他沒少聽老娘在人前哭泣,站著哭,坐著哭,蹲著哭,甚至趴著哭,躺下哭,連打滾哭他都見過,他能讀懂老娘哭聲裏的每個高低轉折,稍大,他甚至能預判老娘哭聲的下個節奏,和哭聲過後老娘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這次他很清楚老娘哭聲和從前完全不同,是發自心底的哀慟。
差不多兩支煙功夫,電話那頭老娘收住哭聲,聲音嘶啞地說,“牛牛,等下陪媽回去一趟,送送你大舅公。”
張垚慶幸老娘到底歲大了,這會忘了花半小時嘮叨大舅公三十年前對老娘的恩情,馬上滿口答應,“好的,媽,啥時回去你說…大舅公在床上躺了三年,你也盡心了,看他還有什麽願望,咱盡力滿足…咱跟從前一樣對大舅公家人,媽,你可要保重身體,我舅舅姨好幾個,可就隻有你一個媽啊!”
電話那頭的老娘先是呸了聲,然後是一串擤鼻涕的聲音,再開口情緒明顯輕鬆了,“哼,你想有幾個媽,跟你老子商量去,別在我這裏賣乖。”
放下電話,張垚抬了抬眉毛,孤身在外沒這麽多俗世牽絆,卻要忍受一個人的孤寂,回到父母身邊,瑣事不需掛心,難免被人情網住… 沒有十全十美的,好在,他到底能從心選擇。
被老娘電話打斷了思路,張垚坐下來,看著電腦裏的草圖,一時抓不住腦海裏曾經清晰的那條線,他自然而然地伸手從椅子邊的紙箱裏摸出一瓶飲料。
檸檬色的易拉罐飲料,罐身上簡單畫著幾組橘色雲紋,頂部的雲紋下幾根小小樹枝圍成心型,心型正中是更小的綠色地球,沒人會仔細看那黃豆大的地球上清晰的陸地和海洋。灰色波點從心型外放射狀散開,如星光如煙花,煙花下是棕紅色的飲料名字。拉開易拉罐拉環,砰一聲清脆,罐口開了,淡金色液體掙脫黑暗,熱情地濺落在他手上兩滴,淡淡的柑橘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張垚淺淺地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20度的恒溫液體順著喉嚨進入身體,像根小小引線,把頭腦裏散開不久的絲絲縷縷漸漸串了起來,他放下易拉罐,凝神看向電腦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