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個人選擇的結果,我和你想的一樣,不論什麽原因,隻能被動接受…但是…”辛夷看著耿逸飛,說得很艱難,“作為女性,在這種地方出生成長,估計根本沒有機會掙脫命運的安排…其實,不論何時何地,女性要掙脫的除了出生時天然攜帶的各種枷鎖,還要時時不停抗爭著世俗隨時疊加上來的各種枷鎖…”越說到後來,她聲音越低沉,最後甚至低低地歎了口氣。
耿逸飛貼過來,輕輕親了下她粘滿果汁的嘴唇,“傻子,記住,我永遠站在你身後,不論遇到什麽…過去的 ,現在的,未來的,我們一起扛著...嗯,我個兒高扛大頭兒,總行了吧?”
辛夷看著耿逸飛眼裏真摯的光,心裏立時柔軟得一塌糊塗,抬手摸著他英挺的眉毛,動情地說,“你才是傻子,個兒高就要扛大頭兒,你累不累啊?”
耿逸飛嗞了一聲,“什麽累不累?嘁,想現在試試嗎?”
辛夷趕忙捂住他嘴,笑著製止,“是我累了,行不行?”說話間扭動了下身體,“哎呦”一聲叫出來。
耿逸飛忙問,“怎麽了?”
辛夷看著自己右腳踝,動了動,真疼,“剛才進院子的時候,好像扭了下。”
耿逸飛輕輕抬起她的右腳,左右慢慢動了動,問,“疼得厲害嗎?”
辛夷順著他的手緩緩轉了轉,說,“有點疼,不太厲害。”
耿逸飛這才鬆了口氣,“就是扭到了,沒事,揉兩次就好。”說著從登山包裏翻出小小的醫藥包,找出按摩膏,擠在手上,先在手心搓熱了,再輕輕握住她腳踝,緩緩揉動。
耿逸飛的手很有力,加上按摩膏的作用,揉了一會兒,辛夷覺得股股熱流衝散了腳踝原本的痛,好多了,勸他,“我好多了,今天你開了半天的車,咱們早點休息吧!”
耿逸飛堅持揉15分鍾,才和辛夷一起簡單洗漱後,躺下休息。
辛夷躺在睡袋裏,卻怎麽都睡不著。
燈火暗淡,凸顯出月光,明晃晃的月光透過薄紗般的窗簾照進來,照在雪白的床單上,亮得晃人眼,辛夷閉著眼睛,躺在耿逸飛懷裏,聽著他一下又一下平穩的呼吸聲,摸著他沒什麽變化的有力心跳,意識到他也沒睡著。
耿逸飛從紐約回來後,除了那天在她那裏踏實地睡了整整一覺,之後,依舊睡不好,不是睡不著,就是容易驚醒,辛夷要麽陪他說說話,要麽什麽都不說,就陪他躺著。
兩人躺了一會兒,耿逸飛又摟了摟懷裏的辛夷,問,“腳還疼嗎?”
“好多了!”
“以後不論遇到什麽事,告訴我,好嗎?”耿逸飛輕輕攥著辛夷的手指,,一根一根描摹著手指的形狀,說,“我知道,這麽多年你習慣了什麽事都是一個人扛,要改變多年的習慣不是一件容易事…我倆在一起,有的事得慢慢改變,變得讓我們在一起能更愉快…我說的改變不是遷就…就像是…兩塊有棱角的石頭,為了能更緊密地在貼合在一起,稍稍磨去點棱角…這改變也許一天兩天,一年兩年,也許就是一輩子…你也知道,我這人性子急,最沒耐心,如果我生氣了,肯定不是對你不滿意,就是真的不耐煩了…以後我肯定會改,要是真惹你生氣了,要打要罵都隨你,不用客氣。”
過了午夜,窗外的月光也柔和了,透過窗簾,緩緩流淌進辛夷的心裏,她動了動睫毛,“其實我不是不願意告訴你,隻是…隻是那樣,原來屬於一個人的麻煩和苦惱,就會變成兩個人的…我們每天在外要麵對的就是無窮無盡的麻煩和苦惱,兩個人在一起本就是要高高興興的,非要把外麵把不相幹的麻煩和苦惱帶到兩個人中間,讓兩個人都多一倍的麻煩和苦惱,我覺得不公平!”
耿逸飛摸著辛夷食指上的硬繭,“你說的沒錯,很多煩惱確實是外麵世界帶來的…以我們的智慧和能力,生活本身的煩惱終歸有限…如果單說外麵的煩惱,有些確實一個人很快就可以消化,有的也許說出來之後就不是麻煩和苦惱了,剩下那一點點實在一個人對付不了,如果有個人給你出出主意,想想辦法,也許慢慢就化解了,就算最終還是無法解決,也比你一個人傻乎乎地自己硬挺著強…在一起久了,我們總會有共同麵對外麵世界的共鳴,你說呢?”
辛夷沉默了一會兒,“一開始,你肯定會有興趣聽,甚至幫我解決,但時間長了,你也會煩,慢慢地就會變成埋怨,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天天來煩我,與其那時候讓你煩我,還不如現在就不去煩你!”
耿逸飛捏了下她的手指,“人總是在進步的,今日的煩惱未必與昨日相同,明天的煩惱誰也不知道,以你我的智商,怎麽可能總煩惱一件事呢?其實某種意義上說,煩惱也是挑戰,征服了,就沒有煩惱了!”
辛夷心裏豁然開朗,語調也輕快了很多,“你說的有道理,我上個月煩惱有人陷害,這個月煩惱的就是業務不能完成,也許到明年,再回過頭來看,那個陷害我的人根本不值得在意,而所謂完不成的業務真是小菜一碟!”
“這麽想就對了!”耿逸飛攥住她的手,“你說出來,那怕哭一場,鬧一回,也算是一種發泄,何必自己全都藏在心裏…說實話,我最怕猜人家想什麽,猜對了,也未必就是我聰敏,猜錯了,肯定是我蠢…辛夷,眼下你讓我去猜你心裏想什麽,我能猜中一兩分就不容易了,就算將來我們老了,我也未必能猜中一半…我猜不中,隻會讓你埋怨我,長此下去,多累啊!”
“唉,跟你在一起是挺累的,不許這樣了,不要那樣了,要怎麽樣才能讓你滿意呢?”
“怎麽聽著和我在一起跟強顏歡笑似的!”
“差不多!”
耿逸飛惡狠狠地用短胡茬紮在她臉上,紮得她在睡袋裏又無處可躲,隻得使勁求饒。
耿逸飛寬弘大量地暫時停了手,說,“那你得告訴我一件事,必須是我不知道的,我才能放過你。”
辛夷想了想,他不知道的事,好像很多,好像很少,但…嗯,她跟劉律師說過,過了追訴期的事不能算,不如就說說最近發生的…最近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呢?“好,我告訴你一件事,最近發生的,你肯定不知道,咱倆先說好,我說了,你不許著急,不許生氣,要是有一條做不到,以後我什麽都不告訴你!”
耿逸飛脫口就說,“是不是又有人欺負你了?”
辛夷踢了他一下,“不許猜,不許生氣,你先答應我的!”
耿逸飛隻得說,“好好好,你說,你說!”
於是辛夷繪聲繪色地講了全體會上劉律師的發言。
耿逸飛聽完,一言不發。
辛夷等得不耐煩了,問,“生氣了?”
耿逸飛用力嗯了一聲,明顯真生氣了。
辛夷一下一下摸著他的胸口,開解著,“我自己都沒當回事,你生什麽氣呢?你剛才還勸我,有的煩惱自己就可以消化,這就是個小得不能再小,在我看來都算不上煩惱的笑話罷了…一般而論,男性若是行為端正,根本不在乎這些,這種事也很難對男性造成傷害…而女性,隻要行為稍有出眾,被編排進這種事件中是常事,也是最容易被折損的…我知道是你在乎我,在乎我受到傷害才生氣,不是因為我和誰的故事…”
耿逸飛哼了一聲,明顯釋然了。
辛夷想起劉律師講到15分鍾的事,暗夜中忍不住又笑出來,“輪到你了,跟我說說劉律師不吃窩邊草的事,好嗎?”
耿逸飛嘁了一聲,“這事吧,說來話長,當年他追我姐的時候,還有兩個人也在追我姐,論長相、為人、能力,劉小開都不是最拔尖的,我姐呢,也不知道選哪個好,就這麽幾個人耗了幾個月,有個人耐不住,就撤了。正好,我和我姐合租的公寓搬走了一個人,劉小開趁機退了他的那間房,住了進來。另一個競爭者不幹了,說劉小開這是不公平競爭,劉小開就賭天發誓,絕不吃窩邊草,一定公平競爭!嘿嘿嘿嘿,結果你看見了…所以結婚的時候我姐就和他說,他這輩子要敢再吃窩邊草,就跟他沒完!”
“難怪說劉律師吃窩邊草就是找死呢!”
“劉小開他們家祖上當年在上海灘也算得上一號,後來流落到鄉下,他可全是靠著自己才有今天的,對我姐從來都是奉若神明,尤其現在有了這個小女兒,他跟我姐說了,要是有一絲一毫的不軌,絕對淨身出戶,回老家!”
辛夷在耿逸飛懷裏打了個哈欠,“沒想到劉律師也是苦孩子出身!”
耿逸飛看著她漸漸合在一起的睫毛,也打了個哈欠,漸漸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