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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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2020》6

(2020-07-08 17:47:10) 下一個

一個年輕女人半趴在地上哭,一個年輕男人彎腰在勸,旁邊停了輛好車,雖然偏僻,這讓人容易聯想豐富的場景吸引了路過的人,有人圍上來。

耿逸飛倒沒在意路人,他扶住辛夷勸道,“你聽我說,辛夷,咱們找地方坐下來說,好嗎?”

辛夷依舊在哭,剛才那一跤她摔得疼極了,身體某個部位的痛感啟動了整個身體的感覺,那種從裏到外,從上到下的疼,她從未體會過。

“你怎麽在這兒,辛夷?”熟悉的聲音從耿逸飛身後傳來,不用回頭,他也聽出來了,是方雅欣。

方雅欣衝過來,嘴裏大聲嚷嚷著,“散開,散開,有什麽好看的?”她一把抱住辛夷,沒有停頓地和辛夷一同大哭。

耿逸飛立刻明白方雅欣也知道大哥的事了。

看見方雅欣,耿逸飛心裏暗暗鬆了口氣,這倆人認識就好,多一個人勸辛夷總比他一個人使力氣強。

手機響了,耿逸飛在車裏找到被辛夷吐髒了的手機,忍著惡心一看,是謝家琪,“小耿,你在外麵嗎?首長剛剛暈過去了,可能是血壓問題,情況不太好,你能回來嗎?”

耿逸飛看著地上抱在一起哭的辛夷和方雅欣,又望向西麵,猶豫了會兒,摸著方雅欣的頭,“雅欣,辛苦你陪陪她,我爸情況不太好,我得回去看看!”

又蹲下拍了拍辛夷的胳膊,“辛夷,起來吧,我爸那裏有事,我得回去看看,晚上我再找你!”

說完,看了看髒的沒法再開的車,直直跑向外麵,招手叫了輛出租車。

坐上出租車,耿逸飛先給劉小開打電話,想讓他下樓去看看辛夷,順便處理下車的事,劉小開沒接電話。耿逸飛又給大於打電話,想同樣拜托他,大於倒是接了,人在外地,正要開庭,耿逸飛就沒多說。除了劉小開和大於,辛夷這邊能知道這件事的人也就到此為止了,若是給辛夷辦公室其他人打電話,就不是該保密的私事了。

還好有方雅欣陪著辛夷,想到這,耿逸飛多少放下點心。

耿秉璋參謀長因為情緒激動,更加沒有休息好,血壓過高,輸了液,血壓穩定了,但必須注意休息和情緒。

可這種時候,爸爸怎麽可能情緒穩定,睡得著覺呢?耿逸飛直到第二天淩晨,才想起來,該給辛夷打個電話,問問她怎麽樣了,順便說說接下來追悼會的事。

可是,辛夷的手機關機了。

方雅欣的手機沒人接聽。

整整一天,辛夷的手機一直關機,也沒去辦公室上班。

方雅欣一樣找不到人。

明天就是大哥的追悼會了,耿逸飛整整三天沒合眼,心裏好像有什麽在堆積,壓得他快喘不過氣了。

耿嘉偉的追悼會,有規定,有程序,有人專門負責,耿逸飛除了關注爸爸的身體,就是給辛夷打電話,依舊關機。

追悼會前,爸爸問起辛夷,耿逸飛隻能說,“我跟辛夷說了,但她沒說來不來!”他甚至讓司機小史去辛夷家敲門,但是,屋裏黑著燈,自然沒人開門。

追悼會上,看到神色黯然,一直沉默的爸爸幾次瞥向他身邊的目光,耿逸飛心裏漸漸燃起了怒火:爸爸應該還是希望看到辛夷的。

可追悼會之後,他還是聯係不上她:手機一直關機。

劉小開說,所裏同事同樣也找不到辛夷,耿逸飛心裏的怒火已經有了燎原之勢。

追悼會當天深夜,耿逸飛在大哥寥寥的遺物裏發現了一套沒有說明來路的鑰匙,鑰匙有兩把,一把新一點、稍大一點的三棱不鏽鋼鑰匙,另一把挺舊的,稍小一點的單麵銅鑰匙,用一頭俏皮的、怒睜雙眼的小金牛鑰匙鏈穿著,和大哥寫完的結婚報告放在一個信封裏。

耿逸飛搖晃著手裏的鑰匙,心裏的怒火已經快要關不住了:在大哥心裏如此分量的女人,居然絲毫沒把大哥放在心上,甚至連點最起碼的尊敬都沒有!

天亮之後他倒要試試這套鑰匙到底能打開北京城的哪扇山門!

劉小開讓耿逸飛轉告辛夷,如果可能,希望她給所裏打個電話:辛夷已經三天沒上班了。

上午十點,是上班的人在單位,上學的人在學校,買菜的人在菜市場,閑著的人在遛彎的好時間,耿逸飛用大哥留下的鑰匙順利打開了辛夷住處的防盜門和屋門。

屋門正對著廚房,廚房門開著,空氣裏充斥著食物的香味,好象是…雞湯的味,這個女人什麽時候都不會虧待自己的嘴!

左手是個狹小的,連窗戶都沒有的客廳,冬日懶懶的、寒冷的日光透過半開的玻璃門透過來。客廳裏沿牆全是書架,剩下的地方緊緊地擠著書桌和沙發。書桌上淩亂地散放著一袋袋零碎,小小的雙人沙發上堆著亂七八糟的衣服和雜物,他真替大哥不值:不知大哥是否見識過這個女人內務不休的真麵目!

穿過客廳的玻璃門是同樣狹小的臥室:正對著門的老舊雙人床上更加淩亂,半邊的被子掀開了,沒有整理過的衣服就堆在枕頭上,另一個枕頭上…是辛夷的臉。

耿逸飛走近了,彎下腰,把倆人間的距離第一次拉得如此近:辛夷正對著他的臉上蒼白的沒有血色,眉頭緊緊地皺著,長長的睫毛下是濃重的黑眼圈,嘴唇幹裂,嘴角上全是紫紅色血泡。

看樣子辛夷發過高燒,這為她沒有參加大哥的追悼會寫下了一個小小的,讓耿逸飛內心憤怒稍緩的注腳。

也許是他身上的冷空氣觸動了她,辛夷皺了皺眉毛,發出微弱的呻吟聲,在枕頭上扭動了一下,耿逸飛下意識地後退著站直了。

辛夷就那麽睜開了眼睛,直直地盯著天花板, 也許是意識到什麽,她側過頭,應該是看到了他,耿逸飛感覺她看到他初初的瞬間,眼裏滿是興奮,很快興奮消失了,隻剩下冷冰冰的打量,好象他是個陌生人似的。

耿逸飛知道自己臉上應該也不是什麽關心的好表情,但是說出的話卻還保持著禮貌,“醒了,感覺好點嗎?”

辛夷沒有動,也沒有說話,還那麽打量他。

辛夷的表情讓耿逸飛很不舒服,好像做了虧心事的人是他,哼!他得好好說說這個做了虧心事的女人,“你們女的就是弱不禁風,無病呻吟,發個高燒就把昨天那麽重要的事忘了?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辛律師,昨天是什麽日子?昨天是你的未-婚-夫-耿-嘉-偉的追悼會!我要是你,就是發燒燒昏了,爬也要爬過去!”

辛夷扭過頭去盯著天花板,不再看他。

這下耿逸飛的火更大了,她還說不得了,他摘下手套,扔在床頭櫃上,準備好好教育教育這個女人什麽叫有始有終,死者為大!“辛律師,我知道你心情不好,生病了,不就是發個燒,能讓你難為地去不了了?你打個電話,我,小史,哪怕是劉律師,於律師,誰還不能接你一下?是,你沒有車,怕麻煩別人,叫個出租車總可以吧!我給你報銷車費,行了吧!可你為什麽不去呢?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們兩個都要結婚了,我爸爸都把你當兒媳婦了,你怎麽就不能去看看他,安慰他老人家一下!”

耿逸飛越說越氣,昨天連那個失蹤了三天的方雅欣都去了,雖說去晚了兩秋,爸爸都上車準備離開了,愣讓方雅欣從車裏扽出來,抱著爸爸放聲大哭,好像死的是她的親人。他上去拉方雅欣,爸爸勉力支撐了一整天,連肩膀都耷拉了,可方雅欣拚命掙開了他,抱著爸爸繼續哭,最後是宋伯伯拉住方雅欣,用他從沒見過的表情厲聲讓方雅欣不許再哭,方雅欣才被嚇得止住了哭聲。

想到這,耿逸飛更加氣不打一處來,方雅欣和大哥一向特別親,所以昨天情緒特別不好,掙開他時,眼裏的恨意還和從前似的,刀一般,他也感謝方雅欣對大哥自始至終的尊重。

可眼前躺著的這個女人,大哥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居然不去參加大哥的追悼會,是可忍,孰不可忍?

耿逸飛氣得狠狠地衝著床腿踢了幾下,老舊的床晃了晃,居然…居然把辛夷的眼淚晃下來了,她還是那麽麵無表情直直地盯著天花板,眼淚順著眼角汩汩地流著,洇進了淡紫色枕頭裏。

這境況讓耿逸飛心裏更難受,好像鮮血淋淋的傷口上又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牽動了傷口下的陳年舊傷,痛不可及!

多年以來,爸爸對大哥都秉承著典型山東人對長子的格外關注,大哥也努力不懈:年少離家參軍,憑自己的努力成了頂尖的飛行員,更被萬中選一參加特別培訓,要不是…要不是…大哥的未來該讓爸爸這個老軍人有多自豪和驕傲!就是眼前這個女人,唯一一個被大哥帶回家吃晚飯的女人,也讓爸爸滿意得不行,竟誇她有媽媽的意思,那可是爸爸對女人的最高評價了!

而他耿逸飛,在爸爸眼裏一向嬌生慣養的小老二,吃不了苦,提不上台麵,沒幹過一件正經事,三十歲了還一個人晃蕩…

二十年前媽媽去世,他們的家散了似的,大哥準備結婚讓這個家有了再聚在一起的機會…如今,爸爸痛失最有出息的長子,對他這個沒出息的小子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這個女人更是不把他放在眼裏,他…他這個眾人眼中智慧、英俊、才華出眾的耿總在他們眼裏是如此不堪的麵目…這世上估計隻有媽媽才真正把他放在心坎上!

眼前辛夷這副麵無表情的表情,耿逸飛恨不得把她從床上拽下來,狠狠地揍一頓,以解他從知道大哥去世以來心裏的痛苦和憤懣。

可他真能那麽做嗎?

不然,他心裏積聚至今的所有痛、悔、妒、苦又該如何發泄?

耿逸飛狠狠盯著辛夷的側臉,希望她能對他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反應,可整個屋裏除了他自己沉重的呼吸聲,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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