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邁進茶餐廳就看見耿逸飛正低頭喝湯,她原想轉身離開,眼尖的小翟已經看見她,大聲招呼,“辛律師,請進”!
辛夷隻能硬著頭皮進來。
要是趕上人多,辛夷可以找個角落坐下吃飯,假裝看不見耿逸飛。可過了午夜,整個餐廳除了前麵跑堂的小翟,後麵掌勺的大廚,就辛夷和耿逸飛兩個客人,她沒法假裝看不見而撕破辛辛苦苦帶了那麽長時間的麵具,隻能向耿逸飛走過去。又不是沒在一起吃過飯,成年人,誰沒點演技?
辛夷衝耿逸飛點點頭,“耿總,來吃飯?”在他對麵坐下,錯開,靠窗。
耿逸飛慢慢咽下湯,看了辛夷一眼,也招呼道,“來了,辛律師?”
小翟沒想到兩人認識,熱情地問辛夷,“辛律師,這麽晚,又加班了?還是老樣子?”
辛夷笑笑,“對,老樣子,謝謝你!我有點餓了!”
小翟說,“蛋炒飯最快,馬上就好,我去給您端例湯。”
耿逸飛喝了兩口湯,覺得真餓了,他一口就可以把碗裏的湯喝完,可喝完了湯他就得和辛律師說話,隻好低著頭一勺一勺地慢慢喝。
辛夷喝一口湯,扭頭看看窗外,再喝一口湯,再看看窗外。
午夜時分,街上車流稀少,人更少,馬路對麵…辛夷站起來,看得更清楚了…
小翟端著耿逸飛點的蛋炒飯過來,辛夷見了,問耿逸飛,“耿總,可不可以把你點的這份蛋炒飯先讓給我,我點的也是蛋炒飯。”
耿逸飛知道辛律師也不願意跟他麵對麵坐下吃飯,就一直扭臉往窗外看,可他不明白辛律師為什麽喝著半截湯就站起來看外麵,至於誰先吃飯,他倒不在乎,女士優先嘛,“沒問題,你先請。”
辛夷邊向外走,邊跟小翟說,“小翟,麻煩你把這份蛋炒飯打包,再打包兩碗湯,還有什麽現成的熱的,都行。”
小翟跟著辛夷去前台打包。
耿逸飛一口就喝完了湯,抬起頭等辛夷點的那份蛋炒飯,閑來無事,也看向窗外。
辛律師提著口袋…快速穿過馬路…馬路對麵的廣告棚下…有個…老頭…舉著手…辛律師放下口袋…彎腰…耿逸飛站起來,見那老頭身邊的紙板,和紙板上躺著的…孩子…辛律師拿出錢包…
小翟端來辛夷點的蛋炒飯,見耿逸飛站著看窗外,也想一起看看,聽耿逸飛跟他說,“勞駕,再來一份蛋炒飯,順便給我杯冰水,給辛律師來杯熱奶茶。”
辛夷回來,一坐下就看見桌上麵對麵放著兩份一模一樣,冒著熱氣的蛋炒飯,她這邊還有杯熱氣騰騰的奶茶,耿逸飛喝著冰水,正扭頭看向窗外。
辛夷說,“謝謝耿總。”拿起熱奶茶喝了一口,開始吃飯。
耿逸飛放下冰水,拿起勺子,三口兩口就吃了半盤蛋炒飯,抬眼看對麵的辛律師,正拿筷子把蛋炒飯裏的胡蘿卜一粒一粒地挑出來,放到旁邊。
小翟閑著沒事,跟往常一樣,過來和辛夷聊天。
“辛律師,你可真好心,這麽晚了,不怕他們是騙子啊?都說騙子愛假裝成乞丐騙錢,還帶著孩子。”
耿逸飛心說,你當誰都能騙得了辛律師?
辛夷耐心跟小翟解釋,“騙子要騙人肯定會選人多熱鬧的地方,可你看現在,街上哪有人啊?騙子都回家睡覺了!”
小翟笑了,“那要萬一他們是騙子呢?”
辛夷笑笑,“街上這個時候都沒人了,騙子哪會讓孩子睡覺,自己要錢呢?萬一…真像小翟你說的那樣,他們是騙子,好歹…孩子能少餓一會,我不過晚5分鍾吃飯,又不損失什麽。”
小翟點點頭,又問,“辛律師,你們做律師的,是不是做什麽事之前,都想的特別多啊?”
耿逸飛覺得小翟挺可教的。
辛夷說,“還好吧,習慣了!”
小翟想了想,歎了口氣,“可你們要是事事都想這麽多,累不累啊?”
辛夷喝了口奶茶,“習慣了,就不覺得累了。”
耿逸飛吃完整盤蛋炒飯,覺得還沒吃飽,看辛夷一直在說話,不過吃了兩三口,就跟小翟說,“勞駕,麻煩再給我盛碗湯。”
小翟去盛湯,辛夷開始低下頭吃飯,一口一口,吃得很慢。
辛夷吃了一小角蛋炒飯,就放下筷子,被人這麽盯著吃飯,她早就飽了。
耿逸飛喝著湯,撇了撇嘴,參謀長要知道辛律師半夜去給乞丐送飯,肯定會通報表揚,哼!可要是見她這麽挑食、剩飯,讓她去喂豬都是輕的。
小翟見辛律師兩個人挺熟的,也沒多想,把兩人的賬單直接給了耿逸飛。
耿逸飛二話沒說,掏出錢包就把帳付了。
辛夷沒攔著,也沒解釋,低頭從挎包裏找出小鏡子,照了照,臉上看上去油乎乎的。
兩人出了茶餐廳,耿逸飛右拐上電梯下樓,辛夷左拐,出大門。
耿逸飛咕噥了句,“回見,”轉身走了兩步,聽身後的辛夷叫他,“等一下,耿總。”
耿逸飛回頭,見辛夷走過來,手裏拿著個信封,“謝謝耿總,這是剛才的飯錢。”
不過100塊錢,耿逸飛真沒放在心上,“辛律師,算我請客好了,一杯咖啡而已,不用客氣。”
“耿總要是想請我吃飯,我們可以再約時間,這次不一樣。”辛夷堅持著。
這話耿逸飛聽得有點刺耳,除了公務,他們倆怎麽可能坐下來一起吃飯?“辛律師,就當我和你一起做好事,總可以了吧?”耿逸飛說完,轉身就走。
辛夷上前一步,飛快地將白信封塞進耿逸飛黑色公文包背麵夾層,“耿總,一份蛋炒飯18塊,例湯是贈品,冰水免費,剩下的該由我來付,請你點一下。”
耿逸飛一把抽出公文包外夾層裏的白信封,撚開,信封裏的錢有零有整,看得他一股氣衝到腦門,辛律師跟他算得可真清楚!剛才真給他麵子啊!正要開口說兩句,聽辛夷繼續說,“數字我肯定算不過耿總,但我記性可不比耿總差!”
耿逸飛真生氣了,問,“辛律師,你什麽意思?”
原本一直在打盹的前台小夥子醒了,睜開迷迷蒙蒙的眼睛,空蕩蕩的大堂裏站著兩個衣冠楚楚的年輕人。
辛夷見狀,輕聲說了句,“回見。”向大門走。
耿逸飛哪受過這樣的氣,跟著辛夷,也出了大門。
下了台階,走過明亮的櫥窗,耿逸飛叫住辛夷,“辛律師,你剛才說話到底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我和耿總的記憶力差不多,都是1,如果稍有差別,也就是我的記憶是1.1 ,耿總的記憶是0.9。”辛夷解釋著,語氣冷冰冰的。
耿逸飛怎麽會被律師忽悠了,他直截了當,“我理解辛律師說的意思是,你能記住的事情,我可能記不住!”
辛夷也不示弱,“耿總這麽理解也沒錯!”
耿逸飛看著麵前的辛夷,覺得撕破那層麵具也好,省得成天這麽端著,真累。
“叮鈴鈴…叮鈴鈴…”辛夷挎包裏的手機響了,她依舊冷冷地看著耿逸飛,摸出手機,掀開蓋,看都沒看,話說得同樣生硬不客氣,“這都幾點了,你怎麽還不睡覺?”
對方說了什麽,辛夷哼哼兩聲,“這點事也值得你不睡覺跟我說…我累了一天,明天再聊吧!”
對方又說了什麽,辛夷突然把視線從耿逸飛臉上挪開,話也說得沒那麽生硬,甚至哄著人,“沒什麽,我正跟人吵架呢…你又不認識人家,過來能幫我什麽忙?”
辛律師的話一開始就說得太過隨意,耿逸飛猛然意識到,這麽晚還給辛律師打電話的不會是方雅欣吧!那家夥要是知道辛律師正在和他吵架,立馬坐著火箭過來呀!這世上,他最怕和方雅欣吵架!
辛夷突然提高聲音,“我叫你親姐姐行了吧?求求你,去睡覺!…好好好,我也不跟人吵了,我也回去睡覺。”說完,合上手機蓋,看都沒看耿逸飛,直直向前走。
一般人可能就到此為止了,可耿逸飛見辛律師打完電話,招呼都不打,掉頭就走,到底有沒有把他放在眼裏?尤其是剛剛,明明在跟他針鋒相對著,卻不跟方雅欣說實話,難道辛律師知道他怕那家夥?這是什麽話?誰這麽說過?
“辛律師,你站住,我有話問你!”耿逸飛快步追上辛夷。
辛夷腳步沒停,“耿總,我已經跟雅欣說了,我要回去睡覺,你也聽見了。”
“你為什麽不跟方雅欣說,是咱倆在吵架?”耿逸飛問。
辛夷停下來,看著耿逸飛,好一會兒,翹著嘴角笑笑,“原來耿總是想雅欣知道咱倆在吵架,是嗎?你覺得雅欣會幫誰?你不怕雅欣追過來找你再吵一架?”
耿逸飛不願看辛夷那明顯帶著譏諷的笑臉,挪開視線,“我有什麽好怕的?方雅欣能把我怎麽樣?”他怎麽可能承認怕方雅欣那家夥?
辛夷聽耿逸飛說到最後,聲線明顯變弱,再看他那原本毫不相讓,後來竟躲閃著自己的眼神,頓時明白當時雅欣的那番話對耿逸飛造成了什麽影響,她可以讓那番話就那麽永遠留存在他心裏,也好讓他體會一下不經大腦,隨隨便便說出來的話究竟會有多傷人...可...他畢竟是嘉偉的親弟弟,雅欣和他之間針尖麥芒地那麽些年...嘉偉曾說過,找機會緩和一下,別讓倆人再這麽頂下去了...唉...不論作為朋友還是律師,辛夷都得幫雅欣找補找補,於是和緩了下語氣,說,“那天雅欣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耿逸飛恨恨地哼了聲,方雅欣那天說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他這輩子都不會忘。
辛夷繼續開解,“你認識雅欣那麽多年,知道她那張嘴跟粉碎機似的不饒人,其實她的心比棉花還軟…”
“這就是傳說中的,律師能把死人說活的本事?”耿逸飛冷冷地笑著,“辛律師,你的本事我今天算是領教了!”
“雅欣那天說的…買皮鞋的事…”
耿逸飛不客氣地打斷辛夷,“那麽久遠的事,你知道什麽?”
“那麽久遠的事我確實不知道,作為律師,我也不會輕易認定什麽是事情的真相,今天我隻是轉述宋院長的話,希望耿總你能耐心聽我說完。”辛夷一字一頓地說著,像在法庭上發言,“雅欣上次說的是宋院長說的前半段,今天我轉述宋院長說的後半段,宋院長的原話是,‘那天的事都怪我,我不應該明知道小丁剛下夜班還點名讓她上手術,小丁那麽累,我應該陪她去買皮鞋。這事的責任全在我,跟任何人都沒關係。’這是宋院長當年親口對耿伯伯說的,有機會你可以親自去問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