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78
透過幾層玻璃門，我看著他從電梯裏急匆匆地出來，笑眯眯地一路和人打著招呼向大門這邊走來。
我故意轉過身看向外麵。中心醫院這些年擴建了不少，還是抵不住不斷增長的人口，晚上九點多了，人流依舊稠密，怪不得他在醫院停留的時間越來越長。
身後咳嗽了一聲，“怎麽不進去啊？”
我微微低下頭，“外麵涼快！”
他拉住我的手，“餓了吧？走，吃飯去！”
我沒動，也沒抬頭。
他湊近我，“你不餓啊？我可餓壞了！”
我還是沒抬頭，“你這麽出去了，1206病房的病人誰看著啊？”
他清清嗓子，“嘿嘿，你都知道了？對不起，隻隻，我不是故意不告訴你，我爸就是有點感染，輸幾天液就好了。”
我哼了一聲，依舊沒抬頭。
他摟著我的肩膀把我帶到門邊人少的地方，“隻隻，你要是生氣，回頭怎麽罰我都行，先去吃飯，好不好？”見我一直沒看他，用手抬起我的臉，“真生氣了？…隻隻，你…怎麽哭了？不會真生氣了吧？”
我推開他的手，依舊低著頭，“杜若謙，大庭廣眾的，注意影響，別動手動腳的！”
他又摟住我，低聲在我耳邊，“那人少的地方就行，是不是？隻隻？”
我這才撲哧笑出聲，“杜若謙！”
他終於牽著我的手，和我一起向大門外走去。
已經入夜了，街上的行人和車輛還挺密，和白天相比，附近的商店和飯館裏人少了。
夜風吹來，趕走了白天的暑熱，我倆都舒了口氣，向著他宿舍的方向走。
“你去敦煌前幾天，咱們幾個吃完飯，我去我爸那，姚阿姨說我爸精神不好，我看了看，有點發燒，那天就留下沒走，半夜我爸燒得厲害，我和姚阿姨把我爸送到醫院，輸了幾天液，現在完全好了！”
“姚阿姨說你每天夜裏守著杜伯伯，也不回去，怪不得那天你讓我給你辦公室打電話，杜若謙，你哄小孩啊？”
“隻隻，就是發燒引起的感染，我爸的免疫力下降才會這樣！在我眼裏，就跟你平時打個噴嚏差不多！你說你和陳秀麗好不容易出趟門，我爸打個噴嚏我就告訴你，你再急著趕回來，我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跟你說！”
“在你眼裏什麽才算嚴重？”
“嗯，怎麽也得讓我親自上手術才算吧！”
“呸!杜若謙，不許胡說，哼！再有下回，你看著！”
他說，“好！隻隻，下回我感冒了，一天咳嗽幾聲都告訴你！”
我使勁掐他的手，“杜若謙，你還能更惡心嗎？我不吃飯，回家了！”
他說著“不敢了！”，拽著我邁進一家粥鋪，“就這家吧，你也喝幾口粥！”
粥鋪裏沒什麽人，夥計認識他，給我倆找個安靜的位置，他點了小米粥和幾樣小菜，我又加了碟素蒸餃，“我餓了！”
他給我倒上菊花茶，“餓壞了吧？隻隻，對不住，臨時開個會，耽誤了！”
我喝了口茶，“剛才出門我還和我媽說，杜若謙說是吃晚飯，能吃上夜宵就不錯了！”
他無奈地笑笑，“隻隻，還是你最了解我！”
我不依不饒，“所以你才欺負我！”
他握住我的手，捏捏，“我哪敢，隻隻？”
我瞪著他，“杜若謙，你敢說你沒欺負過我？”
他笑著直點頭，“好，你說是就是！隻隻！”
粥上來了，黃澄澄、香噴噴的，裏麵還有幾塊南瓜，他給我盛了半碗粥，我把蒸餃推到他麵前，“給你點的，晚上我不吃主食！”
他立刻埋頭吃掉一半蒸餃，喝了一碗粥。
我替他又盛了半碗粥，“你慢點吃！”
他接過粥碗慢慢喝了一口，“真餓壞了！”
我也喝了口粥，“杜若謙，一會把你手機給我，在上麵設置個提醒，虧你還是醫生，天天這樣，沒暈在手術台上，我都替病人謝謝你！”
他拿出手機遞給我，“小崔他們早就給我設置好了，沒用，小護士們總說，就聽見我的手機在更衣室叫‘吃飯了，該吃飯了！’我在手術室裏根本聽不見！”
我接過他的手機，點開，是開機密碼，見他埋頭喝粥，我想了想，輸入一組數字，界麵立刻顯示出來，我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密碼是我倆在西雅圖住的公寓門牌號，和我的手機密碼一模一樣！
他突然抬頭，“隻隻，別看了，裏麵有幾張手術的照片，回頭你又喝不下粥了！”
我關上手機，還給他，“不早說！”低頭喝粥，怕自己再哭出來！我倆都難以忘卻的還是那段最美好的日子！
我喝完粥，才敢抬頭看他，“這麽晚了，剛才你開什麽會啊？”
他放下筷子，“神外幾個年輕醫生過來問我點事，一說就過時間了！”
“他們算你帶的學生嗎？”
“我們不是教學醫院，沒有帶學生的任務，可剛來的年輕人吧，說不上手把手地教，好歹要跟他們說明白了，不然上了手術再說，一是沒那個時間，有時候一時也說不清楚，耽誤了病人就不好了。他們也是看我的手術之後或者遇到問題才來的！你也知道，當年老戴可是一步一步帶著我過來的，現在輪到我了，怎麽也不能比老戴差吧？再說現在不比當年了，設備和手段比從前先進太多了，我也得不停地學習才行，和年輕醫生在一起，也讓自己別落伍了！”
“杜若謙，跟我說說你怎麽跟他們說的？我也學學！”
“隻隻，今天怎麽這麽好學了？你不是一直都負責培訓嗎？應該比我有經驗啊？”
“我那裏主要是新手的培訓，一律按著規程來，多少年都不變，談不上什麽經驗，不像你是日常工作！”
“說到培訓的經驗，其實有個人比我厲害！”見我盯著他，他一笑，“陳秀麗啊！她可是總給我們醫院的人培訓！聽說反響不錯，陳秀麗一直在教書，論經驗比我強多了！”
“有道理，回頭我問問她！”我正好有事和陳秀麗商量。
“隻隻！”他叫我，“想什麽呢？這麽專心？你現在怎麽對培訓感興趣了？”
我想了想，“有個新職位，主要做培訓，我在想要不要申請！”
他很小心，“你們公司內部的？”
我沒直接回答他，“杜若謙，你覺得我適合做培訓嗎？”
他用手擦擦茶杯的邊緣，低著頭想了想，抬頭，“隻隻，培訓需要耐心、細致和經驗，如果讓我看，你一直都有耐心，經驗現在也應該足夠了，至於細致嘛…”他笑笑，“從小我覺得你最馬虎了，不過，Jason和David都說過你幹活仔細，你們教授給你的推薦信上也說你工作認真仔細，這些年你肯定進步不少，這個問題，我的答案個人偏見太多！可以不做參考啊！”頓了頓，“隻隻，你怎麽想起來做培訓了？現在的工作遇到什麽問題了嗎？”
我抓住他的手指，摸著他修剪整齊的指甲，一片一片拂過，“現在的工作很好，我也是最近才考慮做培訓這件事的，心裏沒底，就想找你問問！”
他握住我的手指，“隻隻，不論做什麽，隻要你高興就好！”
我看著他的眼睛，“那你呢？會高興嗎？”不論我在哪裏？做什麽？
他抿緊嘴唇，翹著嘴角，“隻隻，隻要你高興我就高興！”
我問他，“不論我在哪裏？做什麽？”
他握緊我的手，“不論你在哪裏，做什麽，你要你高興我就高興…但是，隻隻，我求你，以後別再不理我！行不行？”說完，他伸過手指，抹抹我的臉，“今天怎麽了？隻隻，好像一直在哭啊？你不會說都是我惹得你吧？”
我終於說了實話，“杜若謙，可不一直都是你在惹我！”
他笑著站來，“我到底怎麽惹著你了？隻隻！”
整整一夜，我倆一直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
有緣好！
隻隻也在努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