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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姥說,本命年,人多少會有點七災八難,一邊說,一邊把紅布腰帶係在我腰上。
陳秀麗給我買了雙織滿了小人兒的紅襪子,“我掙的錢就夠給你買雙襪子!”
“瞧瞧我給你買的!”他下床去簡易衣櫃裏拿出條嶄新的白毛巾,遞給我。
我懶懶地接過毛巾,打開,裏麵是一套火紅的內衣,我用兩根手指捏住內褲提起來,“你的審美水準太…”內褲比我手掌大點,全蕾絲的。
“好看吧?”他在我身邊躺下,雙手提起胸罩的肩帶,胸罩也是全蕾絲的,“今年商場的紅內衣賣得特別火。”把胸罩放在我身上,“一會兒就穿上!”
“新內衣我都是洗過才穿的!”我把內衣放回白毛巾上。
“我還不知道你,犯了潔癖比我媽還嚴重。放心吧,毛巾也是新的,買回來我都洗幹淨了!”他得意地把白毛巾疊好。
我想捂住嘴笑,沒來得及,咯咯的笑聲在午後淡綠色的房間裏回蕩,“衣服你都洗了,幹嘛還用毛巾包著?”
他摸我的腰,“我媽偶爾過來幫我打掃衛生,我怕她看見!”
“怕楊阿姨知道我在這兒?”
“那倒不是,上回你的耳環落在這兒,我媽看見了,我說是你的,我媽什麽也沒說。我是怕…怕她看見衣服,對你有想法!”
咯咯的笑聲繼續在房間裏回蕩,“那你就跟楊阿姨說實話,衣服是你背著我挑的,背著我洗的,非讓我穿的!”
“你覺得我媽能信嗎?”
“你說實話,楊阿姨當然信啊!”
“傻隻隻,我不說還好!說了實話,嘿嘿嘿…隻隻,我媽這人其實挺好相處的,就是吧,總覺得沒跟我在一起,老想補償我,我呢,越來越覺得我媽這麽多年其實挺不容易的,也不願意讓她不高興。隻隻,反正以後吧!別管我媽說什麽,你就高高興興說好,回頭告訴我就是了,…從見到你,我媽就特別喜歡你,現在動不動就問我,咱倆什麽時候結婚。”
“那你跟楊阿姨說實話,你忙,沒時間!”我不高興地撅起了嘴,下周他去北京培訓三個月。
他抱著我,“好隻隻,這次培訓省裏才有三個名額,多不容易啊!那可是在王院士手下,神外的醫生提起他,哪個不是高山仰止啊!要不這樣,這次去北京,我去燕莎和賽特再給你買幾身這樣好看的,都洗幹淨了給你帶回來,好不好?”
我這才笑了,“那你當著你同事的麵洗,也不許包著,當著楊阿姨的麵給我!”
他剛去北京沒幾天,姥姥那句七災八難就應驗了:雪後的路麵滑,我趕著去客戶那,從國際大廈出門就滑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同事們就近把我送到中心醫院,偌大的中心醫院裏我又和戴主任遇見了,戴主任急匆匆地看看我的腳,“應該不是骨折。小沈,我有手術,好好休息!”
我正在等X光的結果,楊阿姨到了,“織雲,怎麽樣了?”戴主任給楊阿姨打了電話,正在上課的楊阿姨急匆匆趕到醫院。
我第一次見到楊阿姨還是他剛搬到地質大院的那年冬天。冬天天黑得早,西北風吹在臉上,涼颼颼的像有人拿著小樹枝輕輕抽著,我放學回家,昏暗的樓門口站了個穿著大衣,圍著圍巾的瘦高女人。
她見我進來,問我,“小姑娘,請問是有家姓杜的住這門嗎?”
我見她懷裏抱著用小被子包著的什麽東西,點點頭,“杜伯伯還沒下班,杜哥也沒回來,阿姨,你有什麽事嗎?”
她露出笑臉,“太好了,謝謝你啊,小姑娘!”她不漂亮,但是笑起來讓人覺得挺舒服。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我幫老媽擺好飯桌,杜哥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牛肉湯進來,“小織雲,來,嚐嚐我媽做的牛肉湯!”
我想起樓門口站著的那個阿姨,“哦,那個就是你媽媽呀!今天放學的時候我見過,原來你媽媽抱著的是牛肉湯啊!”
我不吃牛肉,在杜哥的勸說下隻喝了一小口湯,湯很熱,也很香。
我和楊阿姨見麵的次數不多,和他確定關係後,楊阿姨拉著我的手,“織雲,我第一次見你,就想,這小姑娘真漂亮,不知道毛毛認不認識人家!現在這樣多好啊!”
幸好沒骨折,我的腳隻是嚴重扭傷。氣急敗壞的沈淩雲趕到醫院,先數落我,“沈織雲,你說你,多大了,走個路都走不好,小杜前腳出門,後腳你就這樣,以後還是讓小杜天天守著你算了。楊阿姨,謝謝你啊!”
第二天,老媽在家陪我,楊阿姨一早就來了,帶著秘製的藥酒、水果和一鍋牛肉湯,“織雲,好點了嗎?”看看我的腳,“開始腫了,沒關係,試試阿姨帶來的藥!”替我敷上藥酒,又給我盛了碗湯,“毛毛說你最愛喝牛肉湯,我昨天特意放了牛骨和中藥。”放了中藥的湯有股奇怪的味道,我喝了一口,“謝謝楊阿姨,湯有點熱,我過會兒再喝!”
楊阿姨陪我說話,和老媽聊沈淩雲的兒子沈晞,臨走的時候叮囑我,“織雲啊!你扭傷的事咱倆先別跟毛毛說,好不好?讓他專心學習,等他回來讓他好好陪陪你,行嗎?”
我想著他跟我說過的話,笑著答應,“我聽您的,楊阿姨!”
楊阿姨天天來看我,給我帶各種好吃的,我的腳好得很快,上班之後和陳秀麗說了,陳秀麗一臉的羨慕,“妹妹,都說這世上婆媳關係最難處,可看看你,未來的婆婆恨不得也把你捧在手心裏!”
我跟陳秀麗說了實話,“楊阿姨是因為杜若謙喜歡我,順著他,怕我一個人委屈才天天來陪我,我不也順著楊阿姨說,不告訴他我扭傷的事,唉!每個人都把我當小孩兒了!”
“當小孩兒有什麽不好?我也願意有人把我捧在手心裏!”
“當一天兩天可以,一輩子都把你當小孩兒,啥滋味?”
“不用長大的滋味唄!多好啊!”
我可不覺得那滋味好受,教著你,哄著你,順著你,幫你拿主意,讓你服從,無論是生活中,還是工作上,人人都這麽對你,真的不好受!我想自己做主,做自己想做的、喜歡做的事!
休息一段時間沒上班,我對新客戶的資料沒有完全熟悉,犯錯免不了挨領導批,“小沈啊!不是我說你,你說你們這些小姑娘,嬌嬌氣氣的,苦的,累的幹不了,難的,重的不能幹,唉! 現在連這麽點小事都處理不了,你能幹什麽?就等過兩年回家結婚生孩子了吧!”
我氣得晚飯都沒吃,哼!男人有什麽了不起,你們不是還得跟女人結婚,讓女人給你們生孩子!有本事不用女人自己生個孩子試試!
有瞧不起女人的領導,就有把我誇成一朵花的好同學!
韓輝在電話裏的聲音激動地發抖,“沈織雲,隻要和你在一起,我準有好運氣。上次咱倆見麵沒幾天,基地的方總來實驗室,管我爸要人,你猜方總最後挑中了誰?是我---韓輝,沈織雲,我做夢都沒敢想啊!在方總手下!天啊!沈織雲,你真是我的福星!”
能在基地跟著方總幹,是我們專業每個人的夢想,隻是想到以後韓輝在那麽遙遠的地方,“祝賀你,韓輝!”還有他那因為勵誌而剃光的頭,“那你的GRE還考嗎?”
“不考了,不考了!我能去方總那,還考什麽GRE出國啊!對了,沈織雲,要不你去考吧!好好考,就當替我考,別管你考多高的分,減十分就當是我考的,反正我英語從沒考過你!求求你了,這可是我在塵世唯一的惦念了!以後讓我有時間也幻想一下,如果考好了會怎麽樣!”
“你說什麽呢?韓輝?跟告別演說似的!”
“唉!沈織雲,我要是在北京,好歹還有機會跟你見一麵,去了方總那,跟出家也差不多了!”
誰能忍心拒絕就要“出家”的好同學的要求,何況我也想讓所有的人知道,我不是一個隻要人哄,什麽事都做不了的嬌氣小姑娘,我開始認真準備GRE考試!
他從北京回來了,聽我說起腳扭傷的事,心疼地捧著我的腳,“隻隻,下個本命年,我保證哪也不去,天天守著你!”然後誇獎我,“你真是我的好姑娘!我媽每次給我熬牛肉湯,都愛放中藥,我再不愛喝也得捏著鼻子喝了!”順便抱怨楊阿姨,“唉!她一個西醫的護士長怎麽對中醫那麽起勁,中醫的幾棵草要是能解決問題,要我的手術刀幹什麽?”
他說話算數,果真又給我買了幾套“好看”的內衣:黑的,粉的,藍的,果真都洗好了,果真還是用白毛巾包好了,遞給我,“隻隻,穿上看看好看不好看!”嘁!我穿上還不是給他看!
他更忙了,在電話裏和我說起和戴主任在手術台上一起做手術的事,滔滔不絕,我放下電話,繼續做GRE真題到深夜。
GRE考試的事,跟誰我都沒說,我隻是想圓舊日好同學,好搭檔的留學夢。其實在我心裏,也有著同樣的夢,可現實明擺著,那真的也就是個夢罷了!
寫的時候總在想,如果,如果...唉!我的結論是“生活中真有如果這個選項,人類該是多麽地幸福!”
作為旁觀者,看著織雲有著怎樣的心路曆程,又是如何一步步走下去的,也當是成長的一份經曆吧。
等杜醫生想起來,好像有點晚了!: (
你說的一點沒錯,她的教育和環境讓她有相當的人生自由度,隻是看她自己如何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