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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著電話,覺得自己在做夢,他說下周六可以休息一整天,問我想去哪裏玩。
回到省城這兩年,我倆約會的步驟基本是:太忙見不著麵就打打電話,不忙但是時間不長就吃頓飯、聊聊天,時間夠長就再看看電影、逛逛街,要是時間足夠長就去他的宿舍。
一整天,讓我算算,二十四個小時,我們可以出去玩一整天!當然晚上得回來,不然老媽不答應。他說我想去哪裏玩都可以。
我聽同事說起過新開發的翠林山風景區不錯,一個小時的車程,可以爬山,山下有河,可以劃船,還有新開的農家菜館,順便摘摘蔬菜水果什麽的。
我倆一早坐上了直達的旅遊車,真方便,上午一個小時一班,就是下午車次少,三點鍾就是末班車了,他衝我笑,“太好了,吃完中午飯我們就回來,行不行?”
很久沒有走出城市了,我們嘀咕著車窗外不停閃過的風景,說起沈淩雲新買的桑塔納2000,他建議我趁著冬天到來之前去學車,練好了,以後我倆也考慮買一輛,夏利就行!
一個小時過得真快,我們還沒說幾句話,終點站就到了!
翠林山在長河北岸,山上鬱鬱蔥蔥地長滿了樹木,冬日裏也能有難得一見的綠色,是省裏最近新開發的旅遊區。
他背著包,拉著我沿著新修的台階一路向上。我們沒像大多數的情侶那樣,在山溪,瀑布或是涼亭旁留下儷影雙雙,我倆就愛一路直接爬到山頂,先看過峰頂的景象後再慢慢下山。他說喜歡兩人一起爬山和登頂後的感覺,我愛和他在登山的時候較勁,看誰更快。
我們爬得快,差不多是最早登上山頂的。山頂上人不多,還能看見腳下的雲海在緩緩移動,遠處的蒼山在雲海間時隱時現,我靠在他肩上,“你說要是繼續爬,我們還能看見什麽?”
他摟著我的腰,“應該和這裏差不多吧!”
“我覺得一定還有更好看的風景!”
“能有什麽?”
“嗯…神仙吧!”
“嘿嘿…不用神仙,有你就夠了!”
“我要是能遇見神仙,一定求求他,讓你每個月能有這樣一天陪著我就好!”
“隻隻,我會一輩子陪著你的!”
“我不貪心,一個月有一天就好!”
“會有的,隻隻,什麽都會有的!我保證!”
雲海在腳下忽聚忽散,蒼山在眼前顯露著時而清晰時而模糊的麵目!
到翠林山旅遊一般是從南坡上山,因為修了台階,坡度又緩,遊人比較多。下山有兩條路,一是從南坡原路返回,或是從北坡下山,沿著山腳的小路,經過農家回到南坡入口。北坡風景好,但是路不好走,不好走的路還是吸引了不少像我們一樣的年輕人。
我們一路看著風景,一路從北坡緩緩向山下走。北坡的路上遍布大大、小小凹凸不平的石頭,他抓緊我的手,在我前麵走,“隻隻,慢點,別摔了!不然真要去急診室了!”
“我隻去急診室讓你給我拔魚刺!不用麻藥都不行!”
“隻隻,急診室的麻藥可是有數的,給你用了,別人怎麽辦!”
“那也要有先來後到吧!”
“得看輕重緩急!”
“我都紮魚刺了,還能不急!”
“好,那就先給你用!不能多用噢!”
就要到山腳下了,一陣急促的尖叫聲從我們前麵傳來,“快來人啊!有人摔了!”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隻隻,你拿著包,慢慢下,我去前麵看看!”他把包塞給我,三步並做兩步朝尖叫的方向走去。
我定定神,背上包,也小心翼翼地加快步伐朝著他走過去。
山腳的樹下有一群人,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還有人在用相機拍照,一個滿頭鮮血的十幾歲男孩躺在地上,他正和一個小夥子用樹枝製作簡易擔架。
我跑到他身後,他的淡藍色T恤上滿是鮮血,“怎麽回事?”
“摔得挺嚴重,是顱腦損傷,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了!”說完,他扔下我,和小夥子抬起男孩放在擔架上,“注意,盡量不要晃動他!”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加入到抬人的行列,大家的行進速度明顯加快了,他一邊注意著男孩的傷,一邊叮囑著抬人的人,我倆被人群漸漸隔開了,我看著他高高的背影一直走在最前麵,而我漸漸落在了人群的最後。
我跟著大家走到南坡入口,正看到他鑽進救護車,我想跑過去,和他說幾句話,卻被嘈雜的人群擋住了,等我來到救護車邊,隻隱約聽見他的聲音,“快給中心醫院戴主任打電話,是典型…”嘭的一聲,車門關上,救護車揚長而去,隻留下淒厲的鳴叫在我耳邊回蕩!
人群漸漸散去,地上的幾滴血跡被熙攘的人群踩蹋地沒有蹤跡,他跟著救護車走了,沒再看我一眼,沒再和我說一句話!
我並不是抱怨他,他畢竟是個醫生,救死扶傷是他的工作,他向來是接到傳呼馬上毫不猶豫地去醫院,可此刻我心裏湧動著說不出的感覺:一個剛剛和我說要一輩子在一起,告訴我什麽都會有的人,眨眼間為了他的工作,沒說一句話就把我拋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他真的放心我嗎?沒想過我會不會趕不上車?會不會遇到壞人?他有沒有想過我的感覺是什麽?我在他的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以後我的生活是否就是周而複始地重複這個角色?我願意嗎?我快樂嗎?第一次,和他在一起我覺得有點委屈,有點慌亂,有點無措,還有點恐懼!
我在路邊的石頭上坐下,從包裏掏出水瓶喝了口水,其實這裏離家並不遠,我隻要走到車站就好。
我站起來慢慢向車站走去,陽光歡天喜地地擁抱著我,樹上的鳥不知疲倦地在我耳邊唱歌,一對對的情侶帶著幸福甜蜜的笑容,手拉著手從我身邊經過。漸漸地,我覺得路上的人不停地用異樣的眼光看我,我看看自己,白色的旅遊鞋上全是塵土,淡藍色的牛仔褲上也不幹淨,粉白的T恤上幾道用手抓過的痕跡,我用手背蹭了蹭臉,低頭看,一片水痕!
我趕上了末班車。
車窗外風景依舊,我獨自一人看,漸漸覺出了不同。
回到家,老媽挺奇怪,“這麽早就回來?小杜呢?”
我疲憊地走進衛生間,“有個急診,他去醫院了!”
我關上門,杜絕了老媽的嘮叨,無非是小杜真能幹,你得體諒他之類的。身邊的親人總這麽對我說,今天的我想大聲喊,我為什麽要體諒他?他體諒過我嗎?可我根本做不出來那樣,隻能脫下衣服,站在水下。我一直在體諒他,退讓他,是不是真的做得對呢?愛情難道就是這樣的嗎?除了體諒和退讓,還有什麽?我的人生夢想呢?就在這一步步的退讓中被我自己踩踏得粉碎?多年之後我還有什麽?我的人生真的就這樣了嗎?眾人眼中的幸福就是這樣嗎?滾燙的水流似乎把我的思緒衝涮地異常清晰!
深夜,他來了電話,“隻隻,你回來了?”
我嗯了一聲,在真題下畫了個圈,這道題對了。
他說起今天的手術,多麽成功,戴主任對他的誇獎,他的打算,對以後研究方向有了什麽新的想法。我聽著他說,看著真題。
他覺察了我的沉默,“隻隻,你怎麽了?不高興了?”
“沒有,就是有點累,你早點休息吧!”
“好的,隻隻,做個好夢!”
我根本沒睡,做了一夜的題,隻錯了三道。
周一,省報專題 《生命的接力》圖文並茂地報道了周末在翠林山風景區發生的感人事跡,遊人們接力抬著一個頭部摔成重傷的孩子,中心醫院神經外科的杜若謙醫生在現場采取適當措施,在醫院和同事合作,成功挽救了一個孩子的生命。杜若謙醫生所在的神經外科,主刀的戴繁秋主任誇獎杜若謙醫生現場施救及時,對病情判斷準確,手術台上技術過硬。中心醫院丁院長對神經外科手術成功表示祝賀,特別誇獎了年輕一代醫生在這次救人過程中的醫德、醫術!
中心醫院,神經外科,戴繁秋主任,杜若謙醫生聲名鵲起!
陳主編在中秋家宴上樂嗬嗬地,“稿子上來,一看是我家小杜,那還不好好誇誇!後來李廳長特意給我打電話,說多謝我費心了,嗨!都是自家孩子,有什麽好客氣啊!”
我和他一起舉起酒杯,“杜若謙,我為你高興!”
他被沈淩雲和小誠灌了不少,臉上紅彤彤的,“隻隻,今天我真高興!”
在江教授家吃完中秋團圓飯,他示意我和他一起去他的宿舍,“都三個月了,咱倆好好說會兒話吧!”
我沒同意,“今天我累了,下周好嗎?”
“隻隻,你怎麽了?不舒服?”他摸摸我的臉。
“沒有,就是有點累,今天跑了兩個客戶。”
“你最近工作上感覺好點了嗎?”
“跟原來差不多,還那樣!”
“沒關係,隻隻,工作到一定時候就像走過一個瓶頸,看似曲折,咬牙走過去了,也就過去了!”
“嗯!”
“隻隻,我發現你最近不愛說話了,是不是有什麽不高興的事?”
“沒有,就是累,真的沒別的!”
“是工作累嗎?還是你…”
“不是工作上的事,是…”我長出了一口氣,“我剛考完GRE和托福。”
爭取周末有福利吧!: )
正在琢磨周五是否有福利! :)
說得太對了!隻是那時杜醫生還不明白呢!
杜醫生在愛的方麵是有缺陷的,得到了織雲,認為對她好就夠了,還有很多東西他不懂,不會經營。。
織雲這樣對任何人敞開懷抱的性格其實很容易相處,也很容易受傷。
現在看出來為什麽說杜醫生不禁誇了吧!織雲有這樣的想法不奇怪!
唉!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