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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大信封,裏麵是幾個稍小一點的信封,每個信封裏裝著薄厚不一的綠色紙幣,我挺吃驚,“這麽多?”
“這是江阿姨和淩雲他們給你帶的錢,最少的那包是我的!”
“我其實過得挺好的,真的不用…”我說不下去了。
“隻隻,我今天收拾東西,看到你的衣服,都是從前買的,這一年應該都沒買過衣服吧!鞋子也是舊的,好幾雙襪子都破了…”
我低著頭,不敢抬起來,怕他看見我的眼淚,他好像知道,走過來,摸著我的頭,輕輕拍,“隻隻,咱們小時候雖說父母沒什麽錢,可你畢竟沒吃過這樣的苦,今天看著你的衣服和屋裏東拚西湊的東西,我挺難受的。…我能想像這一年你都吃了什麽苦!…乖,別哭了!隻隻!將來我一定好好掙錢,永遠也不會讓你再過這種日子了!”他抬起我的臉,替我抹去眼淚,“怎麽這麽愛哭?這一年是不是受了特別多的委屈?…要不吃飽了再跟我說,啊!看看我給你做什麽好吃的了?”他拉著我的手站起來!
爐子上是一鍋牛肉湯!我歡呼一聲,竄到他身上,用力親他,“杜若謙,我愛死你了!”
他假裝生氣,“我看你是愛死這鍋湯了!”
我結結實實地吃了滿滿一碗牛肉麵!
我吃著水果看他洗碗,“天還早,我們出去走走吧!我吃多了!”
他瞥了眼我的頭發,“出去找個地方,你剪剪頭發吧!早晨看你出門,頭發都快拖地上了!”
“不行,不行,你知道剪一個頭發要多少錢嗎?夠我買一個星期的菜了。”我摸摸頭發,“上次還是和我同住的Cindy給我剪的,是有點長了!要不你幫我看著點,我自己剪好了!”
他沒接話。洗完碗,他擦幹淨手,“我給你剪頭發吧!”
我護住頭發,“杜若謙,你不是說你隻會剃光頭嗎?”
他嘿了一聲,“道理是一樣的,技術手段不同,怎麽,你信不過我?”
我點點頭。
他到書桌上找了把剪子,在屋裏看了一圈,命令我,“咱倆到陽台上剪,光線好,也好打掃!”
我背光站好,任他的手在我脊椎骨上一節一節地摸,“剪到這?…不行?那到這?…好,就到這節!…說好了,不許反悔啊!”
我的頭發是栗色的,軟軟的,也不厚,在國內的時候,剪頭發的師傅都說我的頭發好修剪。此刻我聽他在我身後哢嚓,哢嚓,一綹一綹慢慢地剪,地上堆積的頭發越來越多,沒有風,隻有絢麗的晚霞在我們身後寂靜地燃燒!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頭發從齊腰到了齊肩,“杜若謙,你手藝還不錯嘛!”
他洋洋得意地洗著手,“那是,想當初為了練剃頭,我摧殘過多少美麗的頭發!”
我問他為什麽要以脊椎骨為標準。
他擦幹淨手,揉我的頭發,“隻隻,對我來說每塊脊椎骨的長短和大小就是身體的基準線,給你剪個頭發應該誤差非常小!你放心,就算剪壞了,我還會剃光頭呢!”
我捶了他一下,“那你的頭發怎麽辦?”
他摸摸自己的頭發,“我會給自己剃光頭!隻隻,你要不要學怎麽剃光頭?算我教你的第一課吧!”
我把他推出門外,“我不學!”
杜若謙申請到W大一年的進修課程主要是理論課和手術觀摩。他按時去上課,再按指導教授的要求到手術室觀摩手術,真的不用拿手術刀。從時間上說,基本是按照學校的作息時間,而不是按照外科醫生的作息時間,他的生活變得非常規律,不會再像以往在國內時似的,隻要接到傳呼就趕去醫院。過了一段時間,他和指導教授談,希望能有目的地觀摩一些手術,在時間上完全可以配合醫院醫生的作息,教授對他的要求非常理解,也漸漸滿足了他的要求。
每次手術觀摩回來,他都在筆記本上記錄病人的病情,整個手術過程主刀醫生的詳細手術步驟,麻醉手段和時間,藥劑用量,各科醫生的配合,病人的愈後。我翻過他的筆記本,圖文並茂,還有他自己的心得和點評。他總和我說起同樣的手術如果在國內,會如何處理,愈後如何,兩廂比較,常常有恍然大悟、茅塞頓開的喜悅!
唯一的不滿大概就是短時間不能拿手術刀上手術台了,他偶爾會跟我抱怨,“隻隻,再這麽下去,我的手就快廢了!”每當他抱怨的時候,手指間的筆就轉動得格外快!
和他相比,我在施密特教授技術團隊的日子過得幸福而完美!暑假期間,我的主要工作其實就是打雜。過完暑假,Jason 和David回來了,我們三人一起加入了渦輪盤項目組,組裏大多是經驗豐富的碩士,博士們。我們三個前一段時間做的實驗在項目組裏屬於基礎性的實驗,連施密特教授都沒想到我們的實驗居然做得非常全麵細致,得出的結論還能對項目組的後續實驗有著意外的補充。我們三個依舊作為一個小組,按照施密特教授的要求,繼續對渦輪盤的其他數據進行實驗和測試!和以前的基礎性實驗相比,經驗豐富的碩士和博士們非常樂於提供幫助和指導,我們的實驗和測試進行得異常順利,順利得不但我們自己,施密特教授都把“太棒了”掛在嘴邊!
我和他雖然自小在一棟樓裏生活,畢業於同一所中學,生活在同一個城市,可畢竟來自兩個家庭,以前的所謂共同生活就是幾個小時而已,現在朝夕相處在一起,兩個人之間生活習慣的不同漸漸顯露出來。
以前我不會做飯,這一年進步不小,會做各種三明治,雞蛋麵,西紅柿雞蛋麵,菠菜雞蛋麵,香菇白菜麵,基本上都是他教的。他的牛肉麵一直是我的最愛,他也就在周末做,平時確實沒時間,一段時間以後,我問他除了這些,還會做什麽飯,他非常痛快地向我坦白,除了牛肉麵,我會做什麽,他就會做什麽!他對我可是傾囊傳授!我生氣的時候就叫他“騙子”!他對食物的要求真的不高,不像我,雖然老媽廚藝水準不高,可我在姥姥身邊長大,姥姥的廚藝在省大都是有名的,我的嘴被慣的挺刁。唉!既然我們會做的飯都差不多,誰也不會挑剔誰,吃飽了就好!
我和沈淩雲從小就因為洗碗的事打架:我倆都不愛洗碗。他愛洗碗,因為他沒有兄弟姐妹,隻能一個人幹,習慣了。我當然就把洗碗的活推給了他。
楊阿姨是個非常能幹的護士長,在家裏對他的衛生標準一樣要求很高,他自己也是醫生,就是這樣,我也偶爾被他諷刺為“潔癖”!除了進門洗手是他教的,我要求他進門必須換衣服。在實驗室做實驗的時候,我雖然帶著護目鏡和手套,穿著實驗室的工作服,可試驗中還是會有不知名的碎屑落在我身上的不知哪個部位,幾次之後,我回到住處都會先洗澡,換衣服再坐下,漸漸養成了進門換衣服再就坐的習慣。他剛開始不願意,“外麵有那麽髒嗎?”後來抱怨,“你怎麽比我一個醫生還講究?”最後屈服了,“隻隻,還有別的家規嗎?你一次說出來吧!”我說就此一條,別的暫時沒想到!
不是我沒想到,是我覺得還不用說什麽,他好像都做好了!
我養了幾盆植物,他沒來的時候,我忙起來常常忘了澆水、施肥,他來了之後,植物長得異常茂盛,我表揚他,他大言不慚,“多謝誇獎,我是誰?養花高手杜高工的嫡傳大弟子啊!”
他手洗所有的床單,牛仔褲,我怕他辛苦,搶著洗內衣和輕薄的衣服,“杜若謙,我的手已經這樣了,再洗兩件衣服也沒什麽,你還是去看書吧!手粗了,回去拿不住手術刀怎麽辦?”
我們有時也互相看不順眼。我一身疲憊帶著灰塵和碎屑地從實驗室回來,他笑我,“小鼴鼠挖完土回家了!”然後幫我放好洗澡水讓我泡泡。深夜,我睡醒了起來喝水,總看見台燈下的他在擺弄頭部的解剖模型,我挖苦他,“天天不忘演聊齋!”他笑笑,轉個身遮住燈光繼續忙碌!
如果說我們唯一的不滿意可能就是錢不多。施密特教授付給我的薪水能支付學費,他的補貼也不多,我們買東西總要精打細算,再三節省,我覺得,“就這兩年,我也學學怎麽省錢,不然以後都沒機會學的!”他安慰我,“隻隻,你還記得說過和我一起吃香的,喝辣的嗎?就快了!”
時間過得真快,西雅圖的雨季終於來了!
我是這麽理解的:以他們的感情和經曆,“信任”是一件最重要的事!(有點劇透了!)
真是的!
這倆磨合時間短,又獨自在外,還沒遇到婚姻中會遇到的很多瑣碎和煩惱,不然也不好說結局的!
但是人到中年,很多體會後,也許就不像年輕時那麽處理了!
這倆分手有個特別的事,還沒到!
雨季沒有特指,真的就是季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