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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每次被魚刺卡住,姥姥不是讓我喝口醋,就是讓我咽下一塊饅頭,都挺管用的。這次我管餐廳的服務員要了半碗醋,皺著眉頭喝下去,沒用,又要了半塊饅頭,硬著頭皮咽下一大塊,還是沒用。
他拎起我,“走,我帶你去醫院!”
我捂著脖子哀求他,“千萬別去你們中心醫院!”被魚刺卡住了去中心醫院看急診,明天都能上省報頭條了!
他哭笑不得,“我可丟不起那個人,前麵就是南區醫院,拔根魚刺足夠了!”
南區醫院是離我們地質大院比較近的區一級醫院,入夜的醫院大院裏除了住院部,燈火稀疏,急診掛號的人都沒有。他領著我直接來到急診室,急診室裏坐了個老醫生,正帶著老花鏡看晚報。
聽我說了情況,老醫生慢悠悠地站起來,一邊洗手一邊埋怨他,“看看你這個小夥子,長得挺精神,怎麽幫小姑娘挑個魚刺都不專心!”
我被老醫生逗笑了,他卻沒有表情地嗯了一聲。
老醫生洗完手,讓我坐在操作椅上,帶上頭燈,命令我,“張嘴!”
我張開嘴,老醫生看了一會兒,“好像是有個東西!”遞給我一塊紗布,“小姑娘,伸出舌頭,自己拉著!”
我照著做,但不合格,“小姑娘,再使點勁,向外拉!”
我使勁向外拉著自己的舌頭,惡心地都快吐出來,還是不合格,“醫生,行了嗎?”
老醫生帶的頭燈晃得我直發暈,我感覺有什麽東西伸進我的喉嚨,更惡心了,忍不住嘔了出來。
老醫生直搖頭,“小姑娘,配合點,使勁拉著自己的舌頭,你再這麽下去,明天早晨刺也拔不出來!”
我又使勁拉住自己的舌頭,可每當老醫生的器械伸進我的喉嚨,我都忍不住嘔出來,一次一次,我渾身冒汗,舌頭被拽的生疼,喉嚨裏原本隻有輕微的刺痛也變得越來越嚴重。
最後,老醫生終於生氣了,“你這個小姑娘怎麽搞的?怎麽這麽不配合?我可沒辦法了,要不你們幹脆去中心醫院吧!”
他就站在一邊,看著我拉著自己的舌頭,看著我惡心,看著我被老醫生訓,一言不發。直到聽見老醫生最後一句話,才低聲說了句謝謝,拽著我走出了南區醫院的大門,坐進出租車,“去中心醫院!”
我看著他,“我不去中心醫院!”
他氣哼哼地,“去,我親自給你拔!”
聽他的語氣,不是要給我拔魚刺,而是要給我做開顱手術,嚇得我立刻閉上嘴,捂著脖子不說話了。
快半夜的中心醫院大院裏燈火輝煌,如集市一般熱鬧,人來車往!
他領著我直接進了急診室,把我安排在角落裏的一張操作椅上,“坐在這別動,等我五分鍾!”
三分鍾後,穿著白大褂,一臉嚴肅的他從屏風後走出來。認識他這麽多年,我還是第一次在醫院裏看見他穿白大褂,他的一舉一動,與周圍的環境有著難以言說的和諧!
他走到我麵前,打開頭燈,戴上口罩和手套,聲音低沉,“張開嘴!”
我聽話地張開嘴,他看了看,“再張大點!”
我又張大了一點,見他拿個小瓶子,衝我的喉嚨裏噴了什麽,一股酥麻的感覺。
他放下小瓶子,拿起一塊紗布,“伸出舌頭。”
我伸出舌頭,又伸出手準備接過紗布自己去拉舌頭,他嗞了一聲,“不用你動手!”
我乖乖地放下手,他又嗞了一聲,“閉上眼睛,你這麽看著我,我怎麽幹活?”
我閉上眼睛,感覺他輕輕拉住我的舌頭,有什麽東西伸進我的喉嚨,“好了!”
我睜開眼睛,“好了?”咽了口吐沫,嗓子裏沒什麽感覺,有點麻麻的。
他脫掉手套,關了頭燈,摘下口罩,“我給你噴了點麻藥!”
我哦了一聲,看著他,“謝謝杜醫生!”
他惡狠狠地看著我,“去掛個號,別說是我給你拔的!”
我問他,“那我怎麽說,開顱手術?”
回答我的是一陣救護車淒厲的鳴叫聲和他身後雜遝的腳步聲,一群人小跑著經過,有人拍拍他的肩膀,“小杜,你在這兒,太好了,快,車禍!傷員到了!”
他答應著,“來了!”看著我,“回去用鹽水漱口,別吃硬東西!天晚了,打個車去陳秀麗宿舍住吧!”
我點點頭,看著他轉身融入一片急匆匆的白色中。
以中心醫院為中心點,右上方是國際大廈,左上方是省大,離中心醫院不到兩站地。
陳秀麗在省大心理係潘老手下念碩士,住在學校集體宿舍。其實學校宿舍離江教授家走路十分鍾,可陳秀麗卻堅持住在宿舍,“自由!人類的最高追求!”
陳秀麗的宿舍住了兩個人,她的室友家在本地,有家有孩子,除非考試,基本不住在宿舍。
陳秀麗穿著睡衣,捧著厚厚的書在燈下看,見我進來,抬抬眼,又垂下。“杜神經病把你從他那轟出來了?”
我脫下大衣,拿著香皂出門,去水房洗手。
再進門,陳秀麗已經換上了新床單,“妹妹!你上輩子準是孫悟空,經了九九八十一難,這輩子所有人都把你捧在手心裏!”
我脫下外衣,鑽進被子,“姐姐,今天你能關心我一下嗎?我剛從中心醫院急診室出來!”
陳秀麗衝到床前,“傷到哪了?快讓我看看!”掀開被子,撩起我的衣服,“天哪!你這腰上怎麽青一塊紫一塊的?怎麽傷的?哪個混蛋幹的?”
我抬手關上燈,向牆邊靠靠,側過身,“姐姐!我困了!”
陳秀麗鑽進被子,躺平,“你去急診室幹什麽?杜神經病知道嗎?”
“剛剛吃飯不小心,紮了根魚刺!”
黑暗中,隻有陳秀麗咯咯的笑聲,“你去中心醫院急診拔魚刺?急診醫生沒把你轟出來?我爸要知道了,準的誇你給醫改提供好教材!”
我閉上眼睛,摸摸脖子,“是他給我拔的,還噴了麻藥!”
陳秀麗不笑了,很久,歎了口氣,“沈織雲,你倆都病得不輕!…你腰上是怎麽回事?”
“姐姐,我嗓子疼,不能說話!”
“沈織雲,你要是不說,我明天告訴大姨,今天晚上沒見過你!”
我的頭開始疼了,隻好說,“他捏的!”
陳秀麗啪地打開燈,滿臉興奮,轉身麵對我,“那就是書上說的SM,太好了,快跟我說說,讓我幫你分析分析!”
我氣得關上燈,“姐姐,你這不是好學,是心理陰暗!”
陳秀麗興致勃勃,“我不陰暗,你倆才陰暗!哎!好妹妹,跟姐姐說說,上個床那麽簡單的事,怎麽就能下得了這麽狠的手?”
陳秀麗不論在高中還是在大學,都是個規規矩矩、勤奮的好學生,沒有任何值得我倆在頻繁召開的臥談會上談論的個人話題,但是她卻擁有著我所不及的感情智慧,所以我私下總覺得她應該有經驗的,今天聽她問出這樣的話,我才感覺到她的智慧不一定來自個人經驗,“等以後讓姐夫告訴你吧!”
陳秀麗不死心,“你說要是大姨知道你被杜神經病摧殘成這樣,會怎麽樣?”
唉!閨蜜就是把長著雙刃的利劍,既能幫你利落地砍掉你不喜歡的,也能逼著你私下脫得精光!
“嗯,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麽弄得,…他說我可能就是屬於這種容易淤青的體質…”我吞吞吐吐。
“他說什麽你都信?小時候你磕碰的少啊?我也沒見你哪裏磕成這樣!”
“姐姐,我求求你了,你不會真讓我從頭到尾給你講一遍吧?”
“太好了!我最愛聽了!”
我悄悄把手伸到陳秀麗的腋下,張開五指,撓她。她立刻在床上滾成一團,笑得不能自已!
等她最終平靜下來,我問她,“剛才我用哪隻手撓你?”
她扭來扭去地躺好,“不知道!”
我告訴她,“我也真的不知道!”
“疼嗎?”
“當時不覺得疼,現在要是不碰,就不疼!”
陳秀麗在黑暗中得出結論,“妹妹!你真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書上說的幸福元素你都占全了!”
陳秀麗從小到大都住在校園裏,又愛看書,動輒就是書上說的,幸福這種事能是書上說什麽就信什麽嗎?我覺得幸福就是一種感覺,完全是自己的感覺,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比如我腰上的青紫,陳秀麗覺得那是幸福,可是我總被他捏成那樣,根本就沒感覺了!又比如,韓輝發給我的電子郵件裏,隻是平平淡淡地敘述著他的日常工作,偶爾夾雜著抱怨和憤怒,但是在我看來,所有的一切都是幸福:因為他能做他喜愛的工作,哪怕受苦、受累、被冤枉、被責難,那都是被鑲上了金邊的幸福!這個韓輝怎麽就這麽不知道珍惜和滿足?難道他願意像我一樣,天天和一群所謂的精英在一起,為他們端茶倒水,買買東西,聽他們吹吹牛,和他們吃吃飯,唱唱歌,根本快忘記渦輪傳動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的未來究竟在哪裏?
有個一起長大的貼心閨蜜確實幸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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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藍妹妹的支持和鼓勵!一定好好寫!
去原創看了一眼,劇透的點擊率奇高!我是該哭還是該笑?
說實話,我也想不出這倆真要是天各一方該怎麽寫。
主要是沒經驗,以後一定注意! 嘿嘿!
我是這麽考慮的:按現在倆人的情況,我要是給他們人各天涯的結局,估計能被大家暴捶一頓!
反正現在劇透得都讓我快抓狂了,幹脆來個痛快的!:)
年輕時,這兩個人真的挺自我。專業隔得遠,都一心向上,都覺得自己的事最重要。
以後他們就會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