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21
驪歌唱響的校園裏，總彌漫著說不出來的傷感，我繞著湖走了一圈，找到個人少的椅子坐下來。
傍晚的湖水閃著粼粼的金光，晃得我眼睛發暈，我閉上眼睛，又睜開，看著遠處柳蔭下成雙成對的人，歎了口氣。
從小到大，我的整個生活單純而美好，除了必須用功學習、不斷進步，父母疼愛，兄姐嗬護，親友善良，那怕是半路闖進來的杜若謙，帶給我的全都是幸福和快樂。可眼見我的校園生活就快要結束了，我得 和其他人一樣麵對多少生活帶給我的一道又一道的難題？我還能否像在學校時一樣，不論麵對著怎樣的難題，都能最終找出正確的答案？
大三暑假，我接受了韓研究員的建議，和韓輝一起留在學校，為韓研究員他們做資料收集工作。整整兩個月，我和韓輝隻休息了一個星期。
杜若謙對我暑假能留在北京舉雙手讚成，他的畢業論文也到了最後衝刺的階段，整個暑假根本沒回家。
大四一開學，同宿舍的姑娘們神秘兮兮地問我，“沈織雲，聽說你和韓輝好上了，是嗎？”
暑假沒回家的，除了我和韓輝，還有留在學校準備研究生考試的魏清華。
我根本不在乎姑娘們的交頭接耳，可一向樂天的韓輝居然難得吞吞吐吐地，“沈織雲，你知道大家在背後說你什麽嗎？”
我從韓輝手裏小心翼翼地接過我們兩人利用整個暑假做出的傳動器模型，“知道！”
“那你…”韓輝欲言又止。
“我拿好了，你現在可以鬆手了！”看見韓輝鬆手，我才把模型放在正確位置，準備調試。
“你會不會…”
我這才認真地看著韓輝，“韓輝，你信他們說的嗎？”
“我當然不信！”韓輝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沈織雲，我倒希望他們說得是真的！”
“作為當事人，你不信，當事人我也不信，杜若謙保證也不信，那就隨他們說去唄！”
“可是三人成虎啊！”
“虎就虎唄！還真能把我吃了？管他們呢？哎，你看那頭放好了沒有？”
韓輝和我一起調整著傳動器，還不忘撅起厚厚的嘴唇，“沈織雲，難怪我爸總誇你人才難得！從現在開始我也有點佩服你了！”
“哦！你原來還不服氣我啊！”我坐在電腦前開始調試軟件。
韓輝也坐下來，準備操作，“那是當然，你一個漂亮姑娘居然能吃苦、成績好、動手能力和我這個航天大院有名的小神童並駕齊驅，我能不佩服你嗎？”
“那你下次見到杜若謙，一定告訴他我這些優點，我請你吃羊肉串！”
韓輝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那個杜醫生還能不知道這些？”
“我用20串羊肉串向你保證，杜若謙覺得我就是個傻乎乎的12歲小姑娘！”
韓輝哈哈笑，“看在羊肉串的份上，我一定告訴他！”
兩天以後，我請韓輝吃了18串羊肉串，不是因為他見到杜若謙替我說好話，而是我倆合作的作業又獲得學校的科技競賽一等獎，而且我倆都決定不參加研究生考試了。韓研究員在暑假結束時特別找我倆談了關於是否參加研究生考試的事，他建議我們畢業後先工作，等真正確立了未來的努力方向，再像韓燦一樣，出國進修：韓燦碩士畢業後，進了全世界赫赫有名的G公司。
我把不參加研究生考試的事告訴了杜若謙，他也支持我，“隻隻，你能這麽想，真是長大了！”至於出國，“那就過兩年再說吧！反正這四年你也沒鬧明白到底是進實驗室還是到生產企業！”
我賴在他身上，讓他背我，“那這八年你鬧明白倒底從那塊下手開刀了嗎？”
他拍拍我的頭，“我不早就說過要打開你的腦袋，看看你倒底有多傻了嗎？”
我不服氣地撅撅嘴，“全世界就你說我傻，連韓研究員都誇我人才難得呢！”
他摸著我的臉，“你那個好搭檔保證在他爸爸麵前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
“才不是呢！上次我和韓輝得獎的作業，韓研究員給改了好多，這次我倆得獎的作業，韓研究員看完之後一個字都沒改，還誇我們進步很大！”
“喲，沒想到隻隻居然進步了！好！你要什麽獎勵，盡管說！我老人家今天豁出去了！”
“那你給我做牛肉麵吧！我好久沒吃了！”我真的好久沒吃了，從寒假算起，都快有一年了！
他摟住我的腰把我抱到懷裏，“宿舍裏啥也沒有，巧夫也難做沒肉的麵，要不我們換個方法好不好？”
我抓住他不老實的手，“杜若謙，當年你怎麽答應我的？你怎麽總是說話不算數啊？”
他嘿嘿笑笑，吻住了我…
為了表示祝賀，他請我吃他們學校門口的牛肉麵，我用勺子沒情緒地攪著明顯放多了醬油的牛肉湯，一時難以下咽，“這就是醬油湯嘛！”
他倒是滿不在乎地喝了一大口湯，“等寒假回去，我一定天天給你做！”
我撇撇嘴，根本懶得和他爭辯這基本沒下文的許諾。
他吃了半碗麵後，終於放下筷子，“是有點鹹了！”
我喝了口茶，“你說今天有要緊的事和我說，是什麽要緊事？”
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右手握住我的指尖，低頭輕輕地摩挲著，“隻隻，前兩天李伯伯來北京開會，和我談了畢業後去留的問題，他希望我能回中心醫院。”他這才抬頭看著我，“我想和你商量商量！”
我有點愣，他一直知道我想留在北京，不論是進實驗室還是進企業。以他的成績和學曆，不論留在協和還是到北京的其他以神經外科為主的醫院，都不是難事。
我遲疑地，“李伯伯為什麽希望你回中心醫院？”
“你也知道，李伯伯早就被提到省衛生廳，現在的丁院長是他一手帶的學生，以丁院長的年齡和能力，再幹十年沒問題，這十年正是我事業上升的最好時機。丁院長對神外一直挺重視，現在神外的戴主任是我協和的師兄，我如果能回去，在他手下，以後不論是提職還是進修，排名肯定靠前。這幾年我們倆的關係處得不錯，他早就和我提過讓我回去的事。他的同學裏現在就數他的手術成功率最高，職稱最高，發的論文最多，手下帶的學生最多。其實外科醫生的成就就在手術量的區別上，能有更多的機會上手術，就有更多的實踐機會，更多的成功機會。這些話李伯伯和戴主任都沒少跟我講。我如果留在協和，無論如何拚不過那些在協和有根基的同學，至於去其他醫院，隻隻，每個醫院都有自己的派係和班子，我一個外來的新醫生，什麽時候能上手術台都不知道呢！”
我覺得委屈，“你原來答應和我一起留在北京的，你怎麽說話不算數啊？”
他苦笑了一下，“隻隻，我隻是和你商量，如果你非要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你在豐台，我在東單，咱倆各分一張集體宿舍的單人床，將來結婚想分房，前麵排的肯定都是本院子弟，何時能輪上我們？隻隻，李伯伯說了，隻要我回去，保證給我一間單身宿舍，一間啊！我那些留在協和的師兄結婚了還得住集體宿舍的大有人在！李伯伯還說，如果我結婚，保證給我一套房！隻隻，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我夢寐以求的就是能天天和你生活在一起！”
我對他的夢想無言以對，因為那也是我的夢想，我真的不願意每次在他的宿舍隻有他向室友低聲下氣挨個求告後的兩個小時，也不願意像做賊一樣在地質大院偷偷摸摸。我們的愛情見得到光，為什麽愛意的表達就無法見光？
可是，“可是，我真的想留在北京啊！你知道的，我這個專業在北京的就業麵有多廣，那麽多實驗室和企業。韓研究員已經同意接收我和韓輝去他的實驗室做畢業實習，韓輝說，如果做得好，以我倆的成績，留在實驗室應該沒問題！就算留不下來，那怕去中關村找份做計算機的工作也不難啊！”
他搖搖頭打斷我，“隻隻，你告訴過我一直對渦輪傳動方麵有興趣，如果去了中關村，意味著你就得改行，如果就為了留在北京，你放棄一直喜歡的專業，我替你不值！”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說得都有道理，可是回去，“你也知道咱們省這方麵的實驗室和企業是個什麽狀態，我回去了能幹什麽？”
他長歎了一口氣，“隻隻，別著急，今天我隻是和你商量，是回是留，我們都再好好想想！春節回家，也聽聽長輩的意見，說不定真有什麽其他的辦法！”
我點點頭，喝了口茶，茶早就涼了，我放下茶杯，扭頭看向窗外，初冬的北風一陣緊似一陣，街上塵土被吹得打著旋，不知會被風吹向何方！
好吧！好吧！
我能說：別劇透嗎？: )
沒錯，年輕時都會這麽想！
可生活終會告訴我們什麽才是最重要的：健康和家人！
以他們當時的年紀，總想著做自己想做的事，無所畏懼，沒有顧慮，有教訓和犧牲也在所難免！這就是我理解的成長的代價！
所以隻隻和杜醫生重逢後，也說，“如今同樣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