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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這代人,知道“全福人”是什麽意思的不多,能被稱為“全福人”的也必然是鳳毛麟角,我表姐兼閨蜜,省城大學心理學專業最年輕的陳秀麗教授就屬於姥姥當年口中常念叨的這稀有的鳳毛。
我老媽江帆高工和陳秀麗的老媽江幟教授是雙胞胎,我老媽是姐姐。陳秀麗下麵有個弟弟陳江誠。我比陳秀麗小一歲,比陳江誠大兩歲。
陳秀麗和丈夫洪天明總經濟師生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叫天天,女孩叫甜甜。把老洪教授和省城著名畫家何田女士樂得成天合不攏嘴,逢人就誇陳秀麗是事業上的女強人和生活中的賢妻良母,總之,像陳秀麗這樣十全十美的,天上可能有,唯一落在人間的那個正好落在了他們洪家。
我老媽和江教授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現在年紀大了,差別稍稍明顯了些,但是從背後看,眼神不好的洪天明還真鬧過笑話。按說長得一模一樣的姐倆生出的姑娘長得應該也差不多,可好事哪能讓一個人全攤上?小的時候,我和陳秀麗長得還真挺像,都胖呼呼的,我隨老媽,白點,陳秀麗隨她老爸,省報經濟版的陳元朗主編,黑點。青春期,我還隨我老媽,越長越高,她還隨她老爸,沒怎麽長。大學畢業,我褪掉了嬰兒肥,她依舊帶著嬰兒肥。如今我們倆人都四十歲了,用陳江誠的話說,怎麽看都是母女,長得還挺像。鬧得陳秀麗隻要出門和我逛商場就心情不爽。
陳秀麗又戀戀不舍地看了眼手裏的衣服,歎了口氣,遞還給站在一邊滿臉譏諷表情的售貨員:凡是她看上的衣服基本沒她能穿的號碼。
我拍拍她的肩膀,“不就這款嗎?我見過,姐,咱們到別的店裏看看,你再多挑幾件,回去我按你的號買好了,從美國給你寄回來!”說完站起來,看了眼身姿窈窕的售貨員,“中國人也不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誰規定隻能有大中小三個號,走了!”
今天陳秀麗穿了件看不出腰身的深藍色花裙子,一雙樣式古板的平底鞋,我穿了件藍灰色的中式亞麻帶刺繡的長袖對襟衫,配了條非常貼身的炭灰色七分褲和裸色魚嘴高跟鞋,露出塗著棗紅色指甲油的大腳指。
我拉著陳秀麗走出店門,小聲說她,“你也是的,有空來這兒歎氣,看這幾個小姑娘的臉色,還不如去健身房多跑幾圈,過半年回來氣氣他們!”
陳秀麗的一腔怒氣全發到了我身上,“我不用你給我打圓場,美國的東西怎麽了?除了號大,又土又難看,我的學生一看我穿新衣服就問,陳教授,你這衣服又是從美國買回來的大號吧?”
我氣得推了陳秀麗一把,“不要拉倒!”甩開陳秀麗,獨自一個人往前走。
從小到大,我和陳秀麗常常為了芝麻大的事,一言不和就互不理睬。不過陳秀麗比我大,性格隨她老爸,大大咧咧的,因為長得不如我,有那麽點隱隱的自卑,往往一分鍾後又追著我和好。
我剛走了沒幾步,陳秀麗就追上來,使勁挽住我的胳膊,“妹妹,你這脾氣又見長啊!怎麽越來越說不得了?”
我沒搭理她,繼續往前走,她當慣了教授,總愛隨時隨地教訓人,我既不是她學校裏的學生,也不是她診所的病人!
“好好好,我領情,我領情,回家我就去跑步,行了吧!”
我這才笑了,“不光要跑步,你得管住你的嘴,晚飯不能吃任何糧食,反正六點之後什麽都不能吃,喝水都不行!”
“沈織雲,原來你能有今天全是這麽折磨自己來的,算了吧!我還是該吃吃,該喝喝,下次不拉著你逛商場就是了!”
“你說你,與其買衣服的時候痛苦,幹嘛不之前吃點苦!”
“我幹嘛要自找苦吃啊?那不整個一神經病嗎?”說完她擠擠我的腰,“妹妹,你是不是和杜神經病又攪一塊兒了?”陳秀麗認識杜若謙比我晚不了多久,加上我們都畢業於省一中,一起在北京上大學,我和杜若謙的事,陳秀麗這個表姐、閨蜜兼旁觀者遠比一般人了解得多的多,多年來她一直把神經外科專家杜若謙副院長簡稱為杜神經病。
我有點氣短,“什麽叫又攪在一起,我倆認識三十年了!你不認識他?”
陳秀麗曖昧地一笑,衝我眨眨眼,“昨天我到中心醫院講課,碰到杜神經病,他當著那麽多人叫我‘大表姐’,妹妹,你說他頂著一腦袋白毛衝我這傑出青年叫‘大表姐’,他沒跟你攪到一起,憑什麽衝我獻媚啊!”
我低下頭笑,“你是咱省大最年輕的教授和博導,他叫你一聲‘大表姐’是尊重你!”
陳秀麗可不吃這一套,“算了吧!既然和你沒關係,我可不占他這點便宜,下回我見著他就叫‘老大爺’,我一向樂於尊老!”我仰起臉笑得哈哈的,引得周圍的幾個人看向我,陳秀麗拽拽我,“你樂差不多就停下吧!還說沒關係,這剛回來幾天,你倆沒攪到一起,你能樂成這樣?瞧你一臉的春情,大熱天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哎!妹妹,杜神經病是不是又辣手摧殘你這朵嬌花了!”多年前,陳秀麗和我躺在一張床上聊天,見過杜若謙在我身上留下的各種觸目驚心的印記。
我停下笑,嘖怪她,“陳秀麗,你說你一個大學教授,整天腦子裏都想什麽?我老朋友來了,多穿點,成不成?”
陳秀麗扭過頭看櫥窗裏的模特,嘀咕一句,“你那老朋友真沒眼色,不會挑時候!”
他前天晚上說了幾乎一模一樣的一句,“你這什麽老朋友啊!真會挑時候!”
我笑笑,接過他遞來的熱牛奶,小口小口地喝了,涮完牙,躺在他平坦的肚子上,故意晃晃腦袋,“你要是實在忍不了,咱們另想辦法!”說完還故意瞄了眼他的腰。
他又好氣又好笑地揉揉我的頭發,“現在你周圍都是些什麽人啊!不學好!當年這麽點小事,你害羞成那樣,如今臉皮厚過長城拐彎了!”說得我咬著嘴唇笑了!
我十三歲來的初潮。那是春末的傍晚,放學回家的路上,我下了公共汽車,走著走著覺得一股熱流從身體裏流出來,緊接著又是一股,熱流在內衣上停留了一會兒,又沿著大腿緩緩向下。我從生理衛生課上學過這熱流的學名:月經,從陳秀麗那裏知道了如何處理這熱流,可眼下,離家還有十分鍾的路,讓穿著藍白色校服的我有點欲哭無淚!
我看看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幾步走到最近的牆邊,放下書包,雙腿合攏,靠著牆筆直地站著:等天黑了,沒人看見了,就可以回家了。可是平日似乎瞬間就西沉的太陽,今天磨磨蹭蹭得一動不動,身邊的人偶爾有注意到我的,投過來探尋的目光,我難過得恨不能腳下立刻有一條地道直接通回家裏。
我站得雙腿顫抖,兩腳發麻,可太陽也才挪到柳樹的枝杈間,離天黑還早著呢!我實在站不住了,緩緩地蹲下來,蹲了一會兒,感覺又有熱流流了出來,不得不站起來,低著頭把身體的重心在兩條腿上輪流轉換。
“小織雲,你站在這兒幹什麽?”杜若謙穿著省一中深藍色的校服,騎在車上,一隻腳支著地,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我鬆了口氣,隨即臉又紅了,讓我怎麽跟聲音嘎啞、人高馬大的杜哥說這麽難以啟齒的事呢?我低下頭,“我在等同學。”
杜若謙依舊一腳蹬在車蹬上,一腳支在地上,隻是微微彎下腰,“等什麽同學啊?這麽晚了,你作業做完了嗎?”
我沒抬頭,“杜哥,你先回去吧!我在等同學!”
杜若謙看了我一會兒,“天快黑了,你在這等什麽同學?男同學?”
我有點急,杜哥這話要是傳到老爸老媽耳朵裏,還不定怎麽批評我呢!我抬起頭,聲音急切地申辯,“沒有,杜哥,是女同學,我們約好了在這見麵的!”一股熱流又流出來,我快哭了。
杜若謙從車上下來,在我麵前來回晃,上下打量著我,我害羞地根本不敢看他的臉,要是讓他發現了我的秘密,明天我可怎麽出門啊?
動作遲緩的太陽惡狠狠地盯著我,盯得我臉上冒出了一層汗,原本沒太大起伏的胸脯因為緊張顯出了起伏。
杜若謙一直不離開,我雙腳的重心不得不再次交替,兩腿之間有了空隙。
杜若謙突然拉開上衣的拉鏈,脫下來,遞給我,“天快黑了,別等你那女同學了,把這個係腰上,跟杜哥回家!”
我滿臉通紅地接過帶著杜若謙體溫的衣服,把兩隻袖子在腰上打個結係好,衣服恰好遮住了半條讓我羞於見人的褲子,拿起地上的書包,跳上他的自行車後座,一隻手緊緊摟住他隻穿著白色跨欄背心的腰,把紅彤彤的臉緊緊貼在他熱氣蒸騰的後背。
杜若謙等我坐好,用力蹬了一下地,摁了下車鈴,帶著我在如織的車流中快速地向前穿行。
到了樓門口,我飛快地跳下車,比兔子還快地竄進樓道,身後傳來他大聲的整個樓棟都能聽見的囉嗦,“記住,衣服要用涼水洗!”
第二天早晨上學,我剛下樓,就看見穿著灰色夾克衫的杜若謙站在自行車棚外麵,我的臉上立刻熱辣辣的,假裝沒看見他,直直向公共汽車站走去。很快,身後傳來清脆的自行車鈴聲,杜若謙在我身邊緩慢地騎行,我氣得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杜哥,有什麽事?”
他笑嘻嘻地,“我的校服呢?你洗幹淨了沒有?”
我猛地停住腳步,“洗幹淨了,在我家陽台晾著呢!”
他一點不生氣,一腳支地停下車,“上來吧!我帶你去車站!”
我其實有點不好意思,咳嗽了一聲,“謝謝了,不用,我能走!”
他後麵的一句話讓我差點就地暈倒,“我媽說了,女孩子來月經要注意休息,我還是帶你吧!上來!”我緊緊咬著嘴唇,氣得要哭了,他還沒完,“別撅著嘴,跟小豬似的,快上車,要不然晚了!”
我賭氣地使勁跳上車,摟著他的腰,他搖晃著騎起來,又來了一句差點讓我摔下車的話,“小織雲,你這一晚上長了不少肉吧!真趕上小豬了!”
一口一個小豬,我恨死這個臉皮厚又饒舌的杜哥了!
這個時候,在女主的眼裏,男主就是樓下的哥哥。
所謂的摟著,就是坐在自行車上正常的摟著,和後來不一樣。
謝謝你的誇獎,一定好好寫!
織雲真的很幸運的!
很能打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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