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趙叔叔和馮阿姨生了三個女兒:趙春燕,趙冬梅和趙元敏。
當護士長的燕姐和內科梁主任生了個兒子,現在美國念書。
在美國的二姐生了兩個兒子。
我姐生了老大Kale以後,趙叔叔有次和我爸爸喝酒,喝到傷心處痛哭流涕,“老耿,你說我這是啥命啊?仨閨女給人家生的全是兒子。”
爸爸也有不滿,“生兒子有什麽好?你看我家就剩我這個沒人理的老頭兒,還有人回來嗎?你家小燕兒三天兩頭帶孩子回來,那倆閨女不也是年年回來?你還有啥不樂意?要不咱倆換換?”
我姐猶豫了多年,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懷上Mike,整日提心吊膽,生怕再失望一回,結果讓她失望透頂了。
二姐已經發誓不生了:要真的再生出個兒子,還不如去上吊!
劉小開此時起了關鍵的作用,“咱繼續生,不生出閨女多對不起你們老趙家的好基因!”
可以想象妞妞的出生給劉小開一家、趙叔叔一家乃至遠在南方的老劉家帶來的無以倫比的喜悅和幸福!
從出生起,妞妞的地位不分時間、地點、場合,永遠第一,這種超然的地位讓剛剛三歲的Mike心存不滿。
當Mike在幼兒園學會數數的時候,他也知道了在中國有一種生物不招人喜歡,甚至是人人痛恨:小三兒!
板著手指數數,妞妞可不就是名副其實的小三兒嘛!
我姐打過,劉小開罵過,這讓Mike更堅定了自己的認識:爸爸媽媽堅決反對的,必然正確。
叫妞妞小三兒這件事隻好不了了之:反正妞妞現在還不懂,等Mike大了也許就不叫了。
Mike除了叫妞妞小三兒,好奇心強地發現所有的大人都結婚並住在一起,他在決定和他最愛的媽媽結婚之後,又決定讓我和他最痛恨的小三兒,也就是妞妞結婚,“四舅,你要是和小三兒結婚了,就能天天陪我玩兒了!”
今天Mike當著所有人的麵又追問我的婚期,我隻好歎了口氣,“你是哥哥,還是等你和你媽媽結婚以後,我再和妞妞結婚,行不行?”
Mike立刻從我身上掙脫開,抱住我姐的大腿,“媽媽,咱倆什麽時候結婚啊?”
我姐被這個問題糾纏許多年,早練就了一套兵來將擋的神功,“媽媽太忙了,去問爸爸!他說什麽時候就是什麽時候!”
劉小開寬宏大量,麵不改色,“Mike,咱怎麽也得會開車吧!等你會開車了,就可以跟你媽媽結婚,不然你怎麽帶她出去玩兒啊?”
Mike想了想,又抱住我姐的大腿,“媽媽,那你可不許變老,等我會開車了就和你結婚!”
我姐盛出第一盤煎餃子,“好,媽媽不變老,等著我家兒子長大!”
一直沒吱聲的Kale重重地哼了一聲,我抬手拍拍他的腦袋,別看他現在長到我肩膀高了,當年他也沒少拿結婚的事兒煩我姐!
她咬住嘴唇,笑著盛出了第二盤煎餃子。
一頓飯在Mike的種種合理、不合理的要求和誇獎妞妞的乖巧聽話中結束。我發現她吃得還挺多,尤其是我姐做的經典保留名菜北平辣白菜和韓式涼拌粉絲。
飯後洗碗的活兒終於不用我幹了:我姐這兒有洗碗機!看來我姐心裏還是有我的,不過排名靠後了!
飯後我們坐在地下室的酒吧裏喝酒,聊天。老梁看著跟沒發育好似的,其實每年參加馬拉鬆的成績比我還好,老梁最拿手的就是調酒,據他說是當年在英國讀書時,跟酒吧裏的人學的,燕姐抱著打盹的妞妞,我摟著她坐在沙發裏喝老梁調出的第二杯酒。
劉小開這回去上海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支持:這把年紀,可是最後的機會了,更為幸運的是我姐願意舉家一起去上海,劉小開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話都說得有點不利索了,當年他回國的時候,我姐可都是晚了半年才回來。
我知道,在劉小開心裏,上海就像一個即將圓滿的舊夢,舊夢裏承載了他祖輩的奮鬥和輝煌,父輩的歡樂和黯然,相信用不了多久,他會用自己的努力,在上海寫下屬於他自己的那一章!
其實我們在坐的每一個成年人何嚐不是如此,那些遠去的舊時光裏,不論有過什麽,隻有此刻最該珍惜,未來最令人向往!
我姐跟我們展示她在上海看中的幾處房子,劉小開除了對房子的位置發表了一點看法,其它的一律是“好”和“對”!跟個應聲蟲似的!
我低聲問她酒好不好喝,她也微笑著說好,難道應聲蟲都是成群結隊出沒的?
老梁調完第三杯酒,跟我使了個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這次調的酒有點烈,烈就烈唄,不是還有我嘛?我給她倒了半杯。
我姐不幹了,“小飛,你今天夠老實,沒鬧啊!”
我撇撇嘴,“說得跟五歲似的,我什麽時候鬧過啊?”
劉小開立刻緊跟他家領導,“咱今天隻說你在中國最近鬧的那回,就…911前那回,你就坐在大姐夫現在坐的位置,和我說什麽了?鬧得我陪你坐了一宿,第二天出門開車檔位都放錯了!”劉小開一指她,“還有你,辛律師,跟我說,工作之外的事,我不方便跟耿總說!現在好了吧!掉他的坑裏,我們正好不用管了!”
我看她臉通紅,不樂意了,“劉小開,有什麽你衝我來,別捎帶她,你想不想我姐知道當年我們合租的人為什麽不租了,讓你住進來?”
劉小開殺雞抹脖子,就差作揖了,我才放過他,正看見老梁在偷著樂,我一下就來氣了,“還有大姐夫,當年你讓我給燕姐送情書,送一封才給買一根奶油冰棍,我虧大了!”
老梁調酒的手抖了一下,也不知道酒倒錯了沒有。燕姐抱著睡著的妞妞埋頭笑,就我姐還有戰鬥力,“辛夷啊!我告訴你,小飛自小有多壞,就他十歲那年,他居然…啊呀,我都不好意思說!”
我從容地接著說,“方雅欣是她鐵杆兒閨蜜,她早就知道了!方雅欣也不是什麽好人,辛夷給她當伴娘,她們居然合著夥兒把她灌醉了!”
劉小開敲邊鼓,“那就算扯平了吧!”
我姐故作沉思狀,“你讓我再想想,在美國的時候,這小子都幹過什麽。”
我立刻先下手為強,“上個月,我倆和夏婕一塊兒在上海開的會,A8的事就是夏婕讓我半夜到她房間,單獨告訴我的。我從夏婕屋裏回去的時候,她睡得叫都叫不醒!”
我姐和劉小開互相看了一眼,“小飛,還是你行!”
那是,我耿逸飛何許人也!
她早就笑得酒杯都拿不穩了!
Mike衝下樓來,估計是遊戲打完了,“四舅,今天你還沒聽我拉琴呢?昨天我可練了半個小時呢!連我們老師都誇我!”
我大手一揮,“快拉給四舅聽聽,四舅可想聽了!保證比上回拉得好聽多了!”
Mike從樂器架上取下他那把迷你小提琴,站在吧台邊,打開盒子,取出琴,擺好姿勢,拉了起來。
馮阿姨當年是文工團樂隊出身,彈鋼琴的。
可她家的三個姑娘沒一個喜歡音樂,反倒是大哥和我,一個跟著馮阿姨學鋼琴,一個跟著文工團的孟阿姨拉小提琴,相比較而言,大人們對我的誇讚多一些,因為在少年宮做第一小提琴手出頭露臉的機會多。
其實對小提琴,年少的時候我倒是說不上多熱愛,勤加練習的原因主要是我想保持第一小提琴手的位置,那是一種榮譽。
媽媽去世後,我在拉琴的時候有了新的感覺:那些原先在我眼裏隻代表著音符的東西,其實承載著人類的所有感情。從此我熱愛上了小提琴,無論走到哪裏,都提著媽媽給我買的那把琴。
在我看來,技巧這東西在音樂中占的分量並沒有人們通常誇張的那麽大,你能在同樣的音符中發現和表達出的情感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我公寓樓下的歐陽老先生誇獎我的主要原因,“年輕人,你是怎麽想起來要表達出這種感情的?”很簡單,你能體會到,就能表達出來!
Mike才學了半年,已經拉得很不錯了,大人們立著眉毛聽完,紛紛鼓掌,“好樣的,拉得真不錯!”
Mike得意洋洋,“四舅,我先中場休息一下,該你了!”
我拍拍她的膝蓋,站起來,在坐的成年人,除了她,都曾被我的琴聲荼毒過、陶醉過。
我從樂器架上取下最常用的那把琴,打開盒子,熟悉的鬆香味撲鼻而來,我拿起琴,想告訴她:這是一個送別的夜晚,這是一個團聚的夜晚,這是一個美好的良宵!
我還想告訴她:我走過幸福的童年,經曆了噬心的少年,那些孤獨的歲月隨著你的到來漸漸遠去,今後我願意和你攜手,在藍天白雲下,唱出屬於我們自己的牧歌!
其實我最想告訴她:在即將到來的,嶄新的春天裏,我們會擁有更多的幸福和歡樂!
離開我姐家的時候,她又醉了。
這回簡單,我抱起她,出門,進門,把她扔在床上,她嘟囔著問了一句,“到哪兒了?”
我哼了一句,“黑煤窯!”
歡迎回來!明天貼大結局!
我也覺得孩子多必然歡樂多,故事多!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