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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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3)

(2014-11-11 19:19:40) 下一個

3

聽著沉重的腳步聲消失在二樓,輕輕關上屋門的瞬間,我的眼淚就再也抑製不住地衝了出來,難道他就沒有覺察到我的眼睛一直不敢與他對視的真正原因?耿逸飛,我真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個現在深深糾纏在我生活裏的男人。

和他的初次相見是三年前的初春,因為聞弘儀律師前一天的特別交待,要我把給源投資的一份合同書仔細修改後交給耿總。

周六早晨不到七點我就到了辦公室,除了辦公室離家近,還因為我當時的男朋友剛好不在北京,周末的我因為“無所事事”,就用加班來“打發時間”。那份合同周五晚上我就修改好了,保險起見,一到辦公室我就打開電腦仔細複查。

三年前,在律師事務所我屬於在“大通鋪”(公共辦公區的小格子間)辦公的普通律師,否則這種收發員兼校對的工作是不歸我幹的。很多和我同時進入事務所的年輕同事卻很瞧不起這份活兒,他們總希望能和慕名已久的大律師們一起開會、寫合同,其實收發是和客戶之間的彼此熟悉,而校對則是對大律師們寫的合同的一個再學習和提高,所以我願意幹,而且幹得很起勁。

聞弘儀律師是我們事務所的五個原始合夥人之一,也是北京城赫赫有名的女律師,我很幸運地一進事務所就在她主持的金融地產部工作,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從對客戶的禮貌到合同的技巧性措辭,我希望有一天能像她一樣,擁有一間能俯瞰長安街美麗夜色的“總統套”(帶單獨會議室的大辦公室)。

對合同反複校對無誤後,我把打印好的合同放在文件袋裏,就來到了年輕律師們平時最愛紮堆兒,離大門最近的的小會議室,打開電視看CNN

律師工作是沒有時間概念的,完全以客戶的要求為準。記得剛到所裏不久正趕上所慶,合夥人於建華律師致詞的第一句話就是:“諸位同仁,我真的很想做一個好律師,但我不是個好律師,因為我經常違法不但我違法,還經常教唆、支持所裏的律師尤其是年輕律師違法,”聽得我們幾個新來的一頭霧水,麵麵相覷,專打刑事官司、全國知名剛正不阿的於建華大律師經常違法這還了得!年長一些的同事們則一副看好戲的表情,“我經常違反勞動法!”說完大家都笑了。

盡管是周末,除了前台接待人員,辦公室裏有不少律師在工作,不到八點我聽到一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出現在大門口。

腳步聲急促而有力,似乎是跑進來的,八成是我的哪位同事又被客戶追著趕時差了。但,腳步聲似乎停下來了,就停在我身後,一個身材高大、膚色黝深的年輕人微微喘息著站在小會議室門口。

他穿著薄薄的運動衣,好像剛剛跑完一場馬拉鬆,渾身是汗,在北京春天這樣乍暖還寒的天氣裏頭上居然冒著熱氣,不過看到他握著一款最新手機,衣服和鞋子都是人人羨慕的牌子,他應該不是跑錯門的人,再說這一層都是我們事務所的辦公室。

我立刻站起來,“您好,有什麽事可以幫忙嗎?”

他露齒一笑,“可以給我倒杯水嗎?冰水,謝謝!”

看著他一口氣喝幹第一杯水,給他續杯的同時遞上了我的名片,他隻喝了一口就抬頭笑著說,“不用添了,謝謝!” 然後伸出手,“啊!辛律師,很高興認識你!我叫耿逸飛,抱歉,我沒帶名片!”

源投資是美國一家著名投資公司駐北京的辦事處,和我們事務所有著長期的合作,新任首席代表耿逸飛的名字我早已從聞律師和劉律師那裏聽說過,卻無緣一見,所以即使麵對這個行為舉止不同常人,看似對所裏的一切都很熟悉,自稱耿逸飛的人,作為律師,我不可能就那麽輕易地把一份重要合同交給他。

稍稍猶豫,我笑了,“耿先生餓了吧!請稍坐,我給您拿點餅幹,”我應該先給聞律師打個電話確認一下這個耿逸飛的身份再說。

我拿著餅幹走進小會議室的時候,那個耿逸飛正打電話,見我進來,笑著將電話遞給我,“劉律師。”

電話裏嘈雜的背景襯著劉開軒律師一貫的嚴肅聲音,“辛律師,早,我正在樓下停車,麻煩你,請先替我招呼一下耿總好嗎?謝謝!”

我能和這個耿逸飛用緩兵之計,但和劉律師是絕對不能說不的。

劉開軒律師是所裏五個原始合夥人裏真正的海歸派,他在國內本科讀的是英文,出國後學的是法律,法學院拚下來,又在當地一家知名的律師事務所工作了很長時間,前幾年還少有人回國的時候就回來了,如今的他在外商投資方麵是全國知名專家。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劉律師認識耿逸飛,他們的關係還不是一般的熟:他們曾同在C大念書,不同係又不同時,但他們就是認識而且關係莫逆,劉律師的太太趙元敏和耿逸飛在同一個家屬院長大的,耿逸飛從小就管趙元敏叫姐。

我立刻換上慣常的職業性笑容,招呼道,“耿總,請稍等,我去取合同!”轉身離開小會議室的瞬間,我注意到了耿逸飛平和笑容下盡力掩飾的什麽。

耿逸飛是個非常認真的人,他對合同從文字到標點都十分挑剔,好在我做了充分的準備,以後的兩個小時我們一直在討論那份合同,之中隻有劉律師進來和耿逸飛打了個招呼就出去了。

我注意到耿逸飛是真的餓了,他居然一連吃了兩盤餅幹。

等耿逸飛拿著修改好的合同和劉律師笑著走出大門的時候,我已經準備吃午飯了。

就在耿逸飛離開後三個小時,我接到了他的電話,他希望晚上六點還可以和我再次見麵,繼續那份合同的修改。對這樣的大客戶,你永遠不可以說你也有私人生活,在他們看來,他們才是你唯一的上帝,尤其是像耿逸飛這樣的海龜,表麵上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骨子裏充滿的全部是他們的優越感,我,一個小小的律師,對這一切隻能照單全收,自己消化,禮貌上還要做的榮幸之至,“當然沒問題,耿總,好幾個時區的人都要看這份合同,還是仔細點好!”

和江南的絢麗春色相比,北京的春天非常短暫,短到你還沒有意識到春天,她就已經走遠了,尤讓我驚訝的是北京的春雨,輕輕的、柔柔的,地皮都沒有濕,雨就停了,和我自小就熟悉的江南綿綿春雨實在是大相徑庭。

那天傍晚,當我再次站在小會議室的窗前,細細品味長安街多彩燈光下朦朧的北京春雨時,又聽到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耿逸飛這一天第二次站在了小會議室的門口。

我眼裏的耿逸飛永遠是這樣的裝束:深色的意大利手工西服,素色襯衫,永遠在變化的領帶,身上若有若無飄散的古龍水味道,一臉平和的笑意。

一個小時後,耿逸飛才對合同最終表示滿意。我很慶幸自己做了充分的準備,在耿逸飛離開的這段時間又和聞律師有過溝通,不然一旦被他問倒,我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

也許我的命運就是在這份合同後改變了,聞律師越來越多地要求我參與到源投資的業務中去,我和耿逸飛見麵的機會也逐漸增多,但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始終都沒有改變:自以為是、傲慢無禮。

直到有一天,我們在一個意想不到的時間、地點意外相遇

想到這裏,我猛然抬頭,窗邊已被曙色浸染,夏日的太陽早已在天邊窺視我了,新的一天就這樣悄悄地開始,開始的讓人始料未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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