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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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8)

(2014-11-18 20:31:36) 下一個

8

    我打開屋門,正要離開,聽見辛夷嬌嘖、慵懶的聲音,“哦!心肝兒,親愛的,我想死你了!”不禁在這六月天裏生生地打了個寒顫!立馬關上門,走人!

能讓向來不動聲色的辛大律師說出這種汗毛叢生的話,除了方雅欣,不會有別人!

當年我剛回國的時候,曾經以為方雅欣和我大哥有點什麽。記得我們那幫人聚在趙叔叔家吃晚飯,男的海闊天空在胡吹,女的嘰嘰喳喳在閑聊,大哥是最晚來的,他一進門,整個晚上都沒正眼看過我的方雅欣立刻扔下眾人,幫著大哥脫大衣,拿毛巾,削水果,看得我牙都膩味倒了!最過份的是在餐桌上,她就大剌剌地坐在大哥身邊,不停地給大哥倒酒,布菜,盛飯,渾然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裏。我大哥居然是一幅安然享受的樣子,倆人不時交頭接耳,好似有著他們自己的小秘密,偶然間我在大哥臉上看到少許赫然,天!從我認識大哥就不知道他還會有這樣的表情!

吃完飯回家的路上,我非常好奇地問大哥,“那個你和方雅欣很聊得來啊!”

大哥走得很快,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小姑娘長大了!”

這話太曖昧了,小姑娘長大了,你是不是對她有啥心思了!這麽多年我也沒聽說過大哥對誰有過啥心思,別是等著人家小姑娘長大吧!

我的好奇心止不住露了出來,“那你和她?”

大哥停下來,認真地看了我一眼,繼續走,“你願意她當你嫂子?”

我瘋了才會願意讓一個曾被我在大庭廣眾下扒光了衣服的人當我嫂子!

直到進了家門,我也沒再吱聲,大哥倒是好脾氣地拍拍我的肩,“小飛,既然回來了,說說你的事,讓爸爸和我也長長見識!”

哼!我才不說呢!你們要是知道了,準會直接把我踢出去!

所以當我在家裏看見大哥和辛夷律師的時候,才明白大哥的那句“小姑娘長大了”隻是說來應付我罷了!

和方雅欣相比,我對辛夷律師當我嫂子,接受度也就多那麽百分之五,這百分之五還是她的清蒸魚做得不錯!

要說相貌,方雅欣和辛夷律師都沒啥特別吸引人的,脾氣嘛,都挺倔的,辛夷律師稍好點,不像方雅欣從不給人留麵子,辛夷律師對誰都客客氣氣的,就算知道了我是誰,也沒對我特別些,所以我也不會對她有啥特別!

在我眼裏,方雅欣和辛夷律師就是兩條平行線,根本不可能有任何交錯。當然,將來某一天在大哥的婚禮上,大哥會把方雅欣這個小青梅介紹給妻子辛夷認識。

可老天根本就沒讓我等那麽久!

大哥追悼會的第二天,我正站在辛夷的臥室裏對她沒去參加追悼會橫加指責,屋門再次打開,一個我萬萬想不到的人提著袋東西進來了!

方雅欣的臉凍得通紅,她看見我也有點吃驚,停了一會兒,居然衝我點點頭,“來了?”

我有二十年沒見過她這樣對我沒有任何意思表示的好臉色,有點不知所措地點點頭,“嗯!”

方雅欣完全忽略了我,脫下大衣,隨手扔在沙發上,到衛生間洗手。出來就奔到廚房,看了看砂鍋裏的雞湯,盛出一碗。又回到門口打開她帶來的口袋,取出一包東西放在書桌上,這才想起了我,指著書桌前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我站著沒動也沒說話,她橫了我一眼,經過我身邊,來到床邊。

也就是眨眼的功夫,後背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得我向前趔趄著撞到了書桌角上,大腿骨都撞疼了!

我的怒火騰地衝到腦門,猛地轉過身看著方雅欣,“你幹什麽?”

剛才還沒有表情的方雅欣就像一頭被惹火了的獅子,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隻手指著我,另一隻手指著躺在床上麵無表情流淚的辛夷,“你幹什麽了?”

我揉著大腿,瞥了一眼辛夷,“我什麽也沒幹!”

方雅欣一把把我推到臥室外麵,“我出門的時候她還睡著,十五分鍾,就你在這的十五分鍾,她怎麽變成這樣了?你說,今天你不給我說清楚,我把你扒光了從窗戶扔出去!”

我被方雅欣的話氣樂了,就勢一下坐在椅子上,“好啊!有本事你就把我扔出去!”

我坐下來和方雅欣的身高就沒什麽差距了,更方便她指著我的鼻子,“你這個混蛋,昨天我就想揍你了,今天你來得正好!”

方雅欣既然如此維護辛夷律師,她們兩人的關係定然不淺,我也就不用藏著掖著了,“我來就想問問辛大律師,昨天她幹嘛去了?”

方雅欣聽了我的話,直衝到我麵前,使勁在我肩膀上推了一把,力量大得帶得我的後背直直撞在了書桌邊上,疼得我嘶了一聲站起來,頂到腦門的怒火衝口而出,“方雅欣,關你什麽事,一邊呆著去,惹急了,小心我揍你!”

方雅欣聽我說這話,氣得眼淚衝了出來,她居然揪住我的大衣領子,使勁向我臉上打了過來,我一把攥住她向我揮過來的手,使勁向後一推,推得她坐在了床上。

方雅欣坐在床上的力量有點大,震得古老的木床咯吱咯吱地晃動,居然驚動了一直沒出聲的辛夷律師,她費力地伸出手,拉住了方雅欣的胳膊,“雅欣,讓他走吧,我不想看到他!”聲音沙啞無力!

如果說剛剛我心裏微微後悔對方雅欣的粗魯,辛夷律師的這句話直接把我今天踏進門以來所有的不痛快全都匯集到一起,“辛大律師,你不想看到我,那你想見誰,哼,你這樣的,也沒臉見我大哥!”

方雅欣聽我這麽說,使勁甩開辛夷律師的手,騰地站起來,掛著滿臉的眼淚,“混蛋,你再胡說,我現在就給耿叔叔打電話,他保證拿槍崩了你!”

我十歲那年在醫院大門口扒了方雅欣的衣服,不過就是落得讓爸爸用皮帶打得兩天下不了床,如今我真不知道幹了什麽事讓他老人家氣得要崩了我!

我狠狠地吐了口氣,不想繼續像街頭大媽式地鬥意氣,萬事都要講個理,我指著躺在床上的辛夷律師,“方雅欣,你知道這個女人和我大哥是什麽關係嗎?我告訴你,他們兩個人已經見過我爸爸,準備春節結婚了,我大哥寫的結婚報告現在就在我桌上放著!昨天,你去了,你看見她了嗎?昨天她難道不應該去嗎?她為什麽不去,發燒了?哼!發燒!多好的理由,你見過這樣有始沒終,望風而逃的勢力女人嗎?方雅欣,看在咱們認識這麽多年的份上,我提醒你,謹慎交友!”

說完這些,我才覺得卸下了心裏的一絲悲憤,轉身準備離開,我打算告訴劉小開,今後我根本不想在任何場合看到辛夷律師。

方雅欣追出來,“混蛋,你給我站住!”我扭過頭,方雅欣抓起書桌上的幾張紙,使勁扔在我身上,“有本事你把這個拿給耿叔叔看,他要不崩了你,我保證活剮了你!”

我就手抓住最後一張沒落下去的紙,熟悉的消毒水味撲鼻而來,是一頁醫院的診斷書,幾個字落入我的眼裏:辛夷、流產、宮外孕、宋燕林,日期是昨天。

足足有半分鍾我才反應過來:宋燕林是宋伯伯的妹妹,方雅欣的親媽!

流產,宮外孕,手術說的是辛夷昨天

就像被一支大號注射器從後腦勺快速抽出了部分血液,我覺得從後脖子開始嗖地一下,全身冰涼。

方雅欣一定覺得這些還不夠,又給我更狠的一擊,“別說這事和你沒關係,那天在戴夢德門口,你和辛夷說了什麽?什麽叫有錢買沒處戴?什麽叫有得你哭的時候?你有沒有推她?我告訴你,我就在店裏,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混蛋!你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混蛋!殺人犯!”

我啞口無言,定定地看著方雅欣,看她回到辛夷身邊,輕輕抱住她,帶著哭腔安慰她,“好了,小心眼兒,咱不理這混蛋了!他說的混帳話根本不算數!等你好點了,我陪你去看耿叔叔!”

辛夷沒出聲,屋裏一時安靜下來,我手裏攥著那張診斷書,就像攥著一把刀,是我嗎?我殺了大哥的孩子?我唯一的同胞大哥,留在世間僅存的血脈!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說什麽好,一向被眾人稱讚思維敏捷,口齒伶俐的我不知道說什麽了!對不起,這個詞在此刻輕如鴻毛,我根本說不出口!我錯了,這該是一個多麽無法挽回和承擔的錯誤,哪怕我輸掉了所有客戶的億萬家產也無法彌補的錯誤!我為什麽沒想到辛夷的缺席會有其他原因?從不請假的她應該是遇到了怎樣的難處才沒有任何回音?我心裏充斥的隻是自己無處傾訴的悲傷,為什麽沒想到和大哥關係更親密的她該有如何的心境!爸爸說得對,我就是那個擔不了事,提不上台麵的二傻子!今後我有何麵目去見辛夷,見爸爸,甚至是方雅欣和宋阿姨、宋伯伯?

我傻呆呆地站著,全身的血液恍如順著某個看不見的傷口汩汩的流出體外,失血過多得渾身發冷,牙齒打顫,甚至發出咯咯的聲音,身上的羊絨大衣也不起任何作用!

離我比較近的方雅欣好像聽到了我發出的聲音,輕聲啜泣著站起來,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看著我,“我告訴你,混蛋,這不是你第一次幹這種事,除了對我,對辛夷,你知道你對你媽媽幹過什麽嗎?你知道丁阿姨為什麽會出車禍嗎?”

聽她說到媽媽,我剛才還散得對不準的眼神一下惡狠狠地聚焦到方雅欣臉上,“我媽媽?我做什麽了?你不許胡說!”

“好!我今天就告訴你,讓你這個混蛋知道你對你媽媽,對你們家都幹了什麽!”方雅欣嘀咕著,“舅舅說我要是敢說出去,就打斷我的腿,哼!斷就斷,回頭他還得給我接上!”

“雅欣,別說了!”躺在床上的辛夷發出虛弱的聲音阻止方雅欣。

方雅欣衝著辛夷使勁揮了下手,“你別管!我得告訴這個混蛋,省得他繼續為害人間!”看著我的眼神一下淩厲起來,就像那天在追悼會後宋伯伯把她從我爸爸身邊拉開時的眼神一樣,“那天丁阿姨剛下夜班,又和我舅舅合作了一台大手術,本來她應該回家睡覺的,因為你不穿大偉哥的舊鞋,非要一雙新皮鞋參加演出。丁阿姨下了手術就要去給你買鞋,我舅舅不放心,要陪著丁阿姨,丁阿姨說趕時間也怕你看見不高興,就匆匆忙忙騎著車自己走了”方雅欣捂住了嘴,“我舅舅親眼看著丁阿姨出了醫院大門,看著那輛車那輛車”方雅欣說不下去了,失聲痛哭,我媽媽對於她甚至比她自己那個幾乎見不著麵的親媽更親切!

聽到這裏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感覺,據說淩遲的犯人被行刑到最後就沒有痛感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如何離開辛夷的屋子,如何下的樓,隻記得走出樓外,刺骨的寒風夾著漫天的大雪撲麵而來,我卻感覺不到寒冷,恍惚間,有人叫喊著什麽,兩個黑色的物件從天上隨著潔白的雪片飄落下來,落在我的後背,在我身上砸出兩個深不見底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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