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共剪燭

同坐西窗下,盡聽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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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擁有春天》 (5)

(2014-11-14 20:58:33) 下一個

5

    我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如耳語般地低訴,“嘉偉,我回來了。”

夏日的清風吹過,是否把我的問候帶給了他?

年輕的耿嘉偉嚴肅地,一語不發地看著我。

我彎下腰,把滿懷的黃玫瑰放在他的墓碑前,玫瑰彼此擁抱,釋放出隻有它們自己才懂的花語和醉人的馨香,熟悉的玫瑰香就如利刃劃開了我的淚腺,再抬頭看墓碑上的照片,嘉偉的樣子已經模糊不清了。

真不知道為什麽會選這張照片放在墓碑上,我每次看到的他都是笑臉,甚至都不記得他皺眉頭的樣子,他說話的時候在笑,聽我說話的時候也在笑,就是睡著的時候,臉上都帶著笑。

我清楚地記得那天,那個我們最後在一起的、笑得最多的日子。

19981122日,小雪。

那天清早,濃重的灰雲已經開始在天空堆積,嘉偉周五晚上有訓練任務,沒有像往常一樣給我打電話,根據經驗他這一周的動向不定,加上所裏暫時沒有需要加班的工作,我難得地睡了懶覺,直到八點才起床出門買菜,誰知一進門就看見穿著襯衫的嘉偉正在廚房裏喝水,他也剛來。

他笑著放下水杯,兩步走到我麵前,接過我手裏拎得滿滿的購物袋,放在廚房的地上,一句話沒說轉身抱住我吻了下來:我們有一個多月沒見麵了。

剛從寒冷的室外進門,我的臉還冰冰涼的,被他火熱的手掌緊緊地捧著,轉瞬我的臉就熱了。

更讓我臉熱的是他一隻手固定住我的臉,不容我換氣地吮吸著我的舌頭,另一隻手已經靈活地解開我的外套,貼身緊緊地摟住我的腰,在他的雙重夾擊下,我覺得自己肺裏的空氣快被他吸空了,腰上的那隻手也勒得我絲毫不能動作,隻能使勁地捶著他結實的後背。

他這才不甘心地放開我的舌頭,用牙齒輕輕地啃噬著我的嘴唇。

我喘息著,“疼

他笑著改用舌尖輕輕地舔我的唇,我這才有機會反撲:把摟著他腰的兩隻手悄悄地向上挪,趁他不備,放在他的腋窩下,輕輕一撓。

這是耿嘉偉少校唯一的弱點。

他立刻放開我,笑得不能自己。

清晰響亮的咕嚕聲在他的笑聲中顯得格外刺耳:出完早操的嘉偉為了趕時間沒吃早飯。

我笑著把他推進廚房,他就站在爐子邊,看我飛快做好兩個煎雞蛋,用手直接從鍋裏拿出雞蛋,一口一個吃了,我驚駭之餘趕緊打開冰箱,拿出水煎包和湯圓,全給他當了早餐。

老百姓都說空軍的夥食好,可飛行員耿嘉偉每次在我這吃飯,都像餓了三天似的。

我看著他吃完最後一口湯圓,滿足地喝幹淨碗裏的湯,笑著打趣他,“讓我見見你們政委吧,我得向他要夥食費,你這一頓就吃了我一個星期的早飯。”

吃飽了的嘉偉就像一隻懶洋洋的老貓,笑眯眯地看著我,“政委你是一定要見的。”

我讚同地拍拍他的臉,站起來收拾桌上的碗,拿進廚房洗幹淨,嘉偉貓一樣寸步不離地緊緊跟在我身後,抱住了我的腰,看我洗碗,慢慢地把頭放在我肩膀上。

他呼出的溫暖的帶著鬆針味道的氣息吹在我脖子上,我就勢貼住他的臉,在嘩嘩流淌的水聲裏體會這渴望已久的懷抱。

嘉偉陪我洗幹淨碗,陪我切好水果,陪我收拾幹淨廚房,陪我端著水果回到客廳。

我拽著他坐在沙發上,他一把撈起我,抱在懷裏。

我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在他懷裏坐好,才發現他就那麽笑著看我左扭右晃,那笑完全不似以往的寵溺,而是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我靠近他,用雙手環住他脖子,和他臉貼著臉,使勁眨眼,用自己長長的睫毛去夾他的睫毛,這是我對付耿嘉偉少校的必殺技。

他終於忍不住了,雙手放開我的腰,轉而扶住我左右搖晃的腦袋,“我投降!我投降!”

我握住他的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為什麽要我去見政委?

他笑著掙開我的手,側身從書桌上拿了幾張紙遞給我。

第一張紙上印著《結婚申請書》幾個大字。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這是這是向我求婚了?沒有想象中浪漫的燭光,沒有鮮花,連戒指都欠奉,更別提單膝下跪了。

他寬厚的大手抱住我的臉,將兩人的頭輕輕抵在一起,“我愛你,辛夷,嫁給我好嗎?我們認識快三年了,之前沒跟你說主要是看你那麽忙,估計一時你也不敢想結婚的事,現在你研究生讀完了,我申請宇航員的事也告一段落,我們有時間考慮這件事了!你知道我們一家人都喜歡你,隻要你答應,回去我就打報告結婚。新年我就去向爺爺求親好不好?明年春節結婚好不好?我知道有點急,可我一天都不想再等了,萬一再有任務,又得往後推。結婚以後我們就住在這兒,你上班也方便,什麽時候你想搬了,我們再挪地方。我保證隻要沒任務就回來陪你,我保證象現在這樣永遠不惹你生氣,我保證你說什麽時候要小朋友就要小朋友,我保證無論發生什麽事都不瞞著你,我保證

直到今天我還清楚地記得他做的每一個保證,可他唯一沒有保證的就是他不會離開我,也許他覺得那是一件根本無需保證的事,就像永遠照耀萬物的太陽,這世上有誰見過太陽向萬物作出的保證?

我至今還記得自己當時的反應:在他的懷裏扭來扭去,既然找不出拒絕的理由,那總得難為他一下吧,他一貫自以為是的弟弟不總說我固執麽,“你別欺負我沒經驗,我的戒指呢?”

他笑著抓住我的胳膊阻止我繼續扭動,“咱倆都沒經驗,不能算我欺負你。”

我這才停下來,假裝生氣地盯著他,誰知他就那麽笑著看著我,直到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就這麽相對著傻笑,笑到我的腮幫子都酸了,才扯住他的臉頰,“我要戒指,我要戒指,沒有戒指我就不答應你!”

他笑著從書桌上拿過一個小小的紫紅色絨布口袋,那口袋一看就有年頭了。慢慢打開口袋,從裏麵取出一個用紅線穿著的樣式古老的金戒指,“這是我媽媽留給我的。”

他把長長的紅線仔細地打了個結,像項鏈一樣戴在我的脖子上,頗有分量的金戒指輕輕地敲擊著我的心口,“你先戴這個行嗎?下次我休假時間長,再陪你去挑好麽?”

他拿起戒指,緩緩地戴在我左手的無名指上,戒指粗粗笨笨的,套在我纖細的手指上還是留了一點縫隙。

我湊近他的臉,主動吻上了他的雙唇。

嘉偉今天特意請了幾個小時的假回來,就為了給我送這份結婚申請書。等他這次訓練結束,就向上級打報告申請結婚,之後會有人對我進行調查。他告訴我不用擔心,於建華律師多年前曾做過耿參謀長的勤務兵,有事他會幫忙的。

嘉偉一麵絮絮地向我這個職業律師講述著軍婚的程序,一麵緩緩地解開了我襯衫的扣子

我送嘉偉出門的時候,午後的天空飄起了雪花,抬起頭,幾片冰涼的雪花落在我們依舊滾燙的臉上。

也許是穿著軍裝的緣故,嘉偉和我保持著半臂的距離,但他就那麽傻傻地看著我笑,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我收下了他的戒指,答應了他的求婚。

我們倆一路傻笑著走到路邊停著的車前,直到看他打開車門,我沒來由地有點緊張,忍不住一下緊緊抓住他的手。

此生我都將永遠記得那一刻,嘉偉轉過身,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他藍色的大衣上,瞬間就沒了蹤影,他的眼睛裏盛著滿滿的笑意,嘴角高高地翹著,了然地用他溫暖的大手拍拍我的臉,“等著我,等我回來!”

我使勁地點頭,為的是不讓他看見我的眼淚流下來。

他的車開走了,碾在北京城初冬的皚皚白雪上,留下兩盞閃亮的紅色尾燈,如兩個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永遠鐫刻在我心頭。

如今我不怕他看見我的眼淚,是因為我再也看不見他的笑臉了!

清風吹過,嘉偉依舊沉默著,隻有飄落的槐花紛紛揚揚、眷戀地撲到墓碑上,不忍離去。

頭頂傳來的喧囂打破了墓園的寂靜,一群白色的鴿子在湛藍的天上盤旋飛過,留下歡快的叫聲,嘉偉,這是你從天上傳來的笑聲嗎?

一雙有力的手環住我的雙肩,把我拉起來,回頭,是耿逸飛流淚的臉,我再也忍不住了,撲到他懷裏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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