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錯船 - 曆史,經濟,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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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的回憶

(2005-07-08 13:22:01) 下一個
在二環坐地鐵,那彬彬有禮的女聲廣播永遠的重複著:“建國門站就要到了。本次列車的下一站是建國門站.....安定門站就要到了,本次列車的下一站是安定門站......”猛然醒悟到,同樣的名稱,同樣的地址,已經用了三百多年啦。連那懸掛著的白底藍邊黑字的站牌,都無法用它那塑料式的現代掩蓋這古老的味道。 北京的二環,就大致在過去所謂的“內城”遺址上。 東南西北四的城牆加九道門,就是老北京所說的四九城。古城牆是夯土築的,現在除了三個遺留的城門,建國門的觀象台一角,北郊的“土城”一段古城牆遺址,其餘的,就都在文革時為建地鐵而拆了。可惜, 梁思成可以保住日本的奈良京都,可就是保不住自己家的古城牆。 相比之下,西安的城牆建成了環城花園,據說這樣就算是被保存下來了。但西安的舊城牆應該是土牆,現在被貼上了青磚,繞西安市一周,跑不了多遠,就很容易看到那無處不在的牆,或多或少有些悶氣。倒是朱雀門外的朱雀大街,瀝青的交通車道和一溜花匍,直對著軒昂的城門,每每到此,都要神輕氣爽一番。物華天寶的開元盛世的影子,似乎也在這空曠的天空中,與香音一起繚繞著。但如果真的夢回唐朝,長安城內的九區一百零八坊都是有圍牆的,夜夜宵禁,隻有東西二市,想來真是無趣的很。清明上河圖中的繁華和金吾不禁的鬧市,對不起,不是在唐代而是在宋。 好在北京的城門名字還是留下來了。值得慶幸的是,北京的街道地名和其他城市不同,沒有在解放後統一改成“解放路”,“淮海路”等千篇一律的名字。齊化門變成了朝陽門,積水潭曾經是什刹海,而雍和宮是永遠的雍和宮,雖然它曾經是雍王府。另一個優點是:在北京城裏很難迷路,因為街道方向都是橫貫東西,直衝南北,怎麽走怎麽有理。 高中的時候,被迫去參觀“重慶渣滓洞革命烈士事跡展”,地點就在雍和宮附近。如同集體去看“大決戰”一樣效果,展覽的內容自然是不記得了,隻記得出門後,隔街就是國子監的大門。恍惚穿過大門,院子中間是一個野草扉扉的圓形花壇,中間一棵鬆樹。地上的磚石排列的異常整齊,縫中也是蔞蒿叢生。必不可少的,還有東一處西一處的死氣沉沉的石碑。兩邊有幾間窗明幾靜的廂房似的屋子,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幾個穿深藍色勞動布中山裝的老頭兒在翻閱書本。書本的封麵也是深藍色,雪白的麻線裝訂,豎版右開頁,同中國書店的資治通鑒一樣,樸實凝重中透露著不經意的傲慢。北京初冬的一個晴朗下午,微風把光禿禿的白楊樹梢輕輕搖了搖,帶下最後一片枯黃幹脆的葉子,然後一隻烏鴉就不甘寂寞的叫了兩聲。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國子監是明清的學府兼孔廟,裏麵還有個首都博物館,學生票3元。(得,剛聽到一個噩耗,說首都博物館又要拆了重建,什麽都剩不下了) 當天回家時,和一個同學順路去探望她姥爺。夜色朦朧中,穿過永遠轉彎兒末角兒的胡同,終於在一個幹幹淨淨暖暖和和的小屋落了腳。燒蜂窩煤的爐子上墩著一個鐵皮壺,騰騰的冒著熱氣,旁邊是兩塊烤出糖汁的紅薯。老頭兒和藹的笑著遞來一塊紅薯,說著:“那陣兒啊.....",卷舌極重的老北京味兒。臨走,老頭兒老太硬要給外孫女塞點兒什麽。結果我們就拎著一帶自家醃的鹹菜上了地鐵。末班地鐵上,慘白的日光燈下,彬彬有禮的女聲廣播重複著:“西直門站就要到了。本次列車的下一站是西直門站......阜成門站就要到了,本次列車的下一站是阜成門站......” 剩下的城樓中,最著名的自然是前門樓子了。每一個城市中,總有一兩個本地人永遠不會去,外地遊客絡繹不絕的地方。首都的門麵之一,混到這個地步,不知道是否是前門的悲哀。北京的中軸線是在明初被挪過的,從西向東挪了150米左右。這麽計算起來,真正元大都的中軸線,說不定還就正好穿過那家肯德雞。自前門始至鼓樓終,你是不可能真正沿著中軸線走完這六公裏的。踏著這根線,你就必須踏過毛主席紀念堂,人民英雄紀念碑,金水橋,天安門一直到踩過皇帝老子屁股坐的地方。再者說,天安門廣場上認真走路也是不可能的,總有人上來問”要發票不?“在中關村,”發票“改成”光盤“,一樣適用。 打開故宮博物院地圖,我才突然發現,原來故宮也不大。小時候從前三大殿走到乾清門,往往就已經腿腳酸軟,需要爸媽用一袋兩塊錢的黑蛋糕鼓勵一下的。現在看來,前麵就是皇帝的辦公室,後麵就是睡覺的地方,在後麵是他無數老婆睡的地方。和兒女一起住的老人一般是在西廂房,太後就在西麵的慈寧宮,和我那住在太行山溝兒裏的姥娘同樣的相對位置,雖然我姥娘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四合院兒。話說回雍和宮,也不過是個五進的院子。這麽統一無趣的規格,怪不得皇帝們都拚命在西山建園子。因為電影才變得有名的養心殿,也是個前朝後寢的院子,又一個大紫禁城中的小紫禁城。 故宮中大部份門都是緊閉的。緊閉的門後邊的亭台樓榭,自然是沒有重新刷過漆。養心殿正殿旁邊,就有這麽一扇鐵鏈累累的門。本來的雕梁畫棟,都化成了難以分辨的一片灰黃,鮮紅的柱子,已經是棕褐色的朽木。從門縫裏再仔細窺探,還可以看到剝裂的木頭纖維,象解剖過的幹癟的屍體碎片一樣,附著在柱身上。不由幻想著,今晚入夜後,沒有任何照明的高牆內,狹長走道中,於無窮無盡的黑暗裏飄來一盞宮燈,顫微微的有節奏的晃著,伴著兩聲回蕩的梆子,”防走水,下錢糧----”......越想越有趣。 故宮還是有可愛的地方的。勞動人民文化宮裏,可以在金水河邊看到東南角的角樓。修整一新的角樓立在結實而威嚴的城牆上,隔著一帶碧水,這邊花園裏的老頭兒老太正在溜鳥下棋,偶爾一兩個吊嗓子的。再回首一望,正好斜來一枝桃花,作為近景點綴了角樓,點綴了青灰色的霧,這時才可以用“紫禁城”,而不是“故宮”來稱呼這個曾經金碧輝煌的藝術品。對著角樓發回兒呆,你就不會在意那裏麵是否有剝削階級的皮鞭,是否有春華已逝的哀歎,或者幹脆是一黨還是多黨的爭辯。 我在三環外住了二十多年,進了二環照樣是路癡一個,去個地壇廟會都要迷一迷路。至於過了鍾鼓樓,您把我賣到海南我都不知道在哪兒賣的。所以為了補課,就需要找趟無軌電車,114或107之類的,花兩塊錢把西四東四菜市口兒走一遍。運氣好的話,在什麽甘家口等地方,還可以找到一條肮髒而熱鬧的夜市,小販們自己串的電燈泡子,吆喝著肉夾饃涼皮兒綠豆煎餅,和漫畫書。走不遠有家飯館,招牌被燈光打得通亮,結結實實的寫著:坤子涮肉坊,怎麽念怎麽就偷著“不吃素”的橫勁兒。 還有很多地方沒有去,什麽琉璃廠,南城的窮崇文破宣武,法源寺先農壇一類。在這些地方久久彌漫的,是味道而不是氣息,因為除了要深深呼吸那獨特的氣味外,還需要發揮五官最大的潛力,耳鼻口眼一起琢磨品味,好好淫浸一把才過癮。 清閑難求。大部份時間我還是困在擁擠的地鐵車廂內,看著窗外緊貼的隧道牆壁,聽著彬彬有禮的女聲廣播:“和平門站就要到了。本次列車的下一站是和平門站.....複興門站就要到了,本次列車的下一站是複興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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