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錯船 - 曆史,經濟,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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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D1939 - Chapter 16

(2006-09-20 12:34:08) 下一個
Chapter 16

旗隊師第一團的團部座落在一個普通的法國鄉村別墅裏。這棟可愛的二層小樓已經被一個月的轟炸破壞得麵目全非。白色的牆壁變成了灰黃相間,所有的玻璃都被打碎,活象一個被打落牙齒的拳擊手:爆炸產生的氣浪能使玻璃碎片變成效果驚人的散花彈。

三井和他的部隊麵對占有絕對空中優勢的對手感到無可適從。俄國平原上的最大威脅來自於天氣,而在這暖洋洋的法國西部海岸附近,跑出掩體同樣麵臨著一去不複返的危險。他們喪失了三個通訊員,才意識到重接一根炸斷的電話線,也是要付出慘重代價的。

團部和師部之間距離並不遠。電話線已經被炸斷多次。通訊員們現在隻能在夜晚出去接線,通過手指的摸索完成工作。白天縮在掩體中,被震得膽戰心驚的士兵們晚上也不得閑。他們需要摸黑把車輛重新偽裝起來,等候第二天的指令。

指令終於來了。第一團被調去支援青年師由福田指揮的第三擲彈兵團,同時流川的重炮營也暫時歸三井戰鬥群調用。三井盯著無線電發了一會兒呆。他多希望能去支援仙道啊,但命令就是命令。福田的部隊在二十天內損失了三分之二的戰鬥力,支持不了多久了。

而流川的重炮營還在十公裏開外的波卡基村附近。三井衝著樓下喊自己的司機:“野間,我們要出門!”

他確實需要大喊。野間正和鐵男手下的連隊在挖團部附近的掩體。這鬼地方真是難辦:地表明明是草皮,但一尺以下就變成了硬石頭。憋著一肚子怒火的中士們叫士兵拿來手榴彈,準備炸出幾個坑來。盟軍的彈坑雖然美觀又方便,但畢竟位置不合適。一時間團部樓下一陣悶響,塵土飛揚。

鐵男聽到爆炸聲,急忙趕來。看到石屑橫飛的地麵,他不由大怒:“都給我停下!節省彈藥,懂不懂?!”

幾個中士和大兵們敢怒不敢言。因為轟炸,大家作了一陣子縮頭烏龜,又找不到對手堂堂正正的打一場,人人都很鬱悶喪氣。鐵男又衝野間一指:“回去作司機去,搗什麽亂!”

野間賭氣跳上車,三井已經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去哪兒,中校?”

兩棲吉普車在沒有道路的平地上磕磕絆絆的前進。野間開的速度很快。敵人的飛機隨時可能出現在頭頂,無論速度快慢,挨炸的機率是一樣的,所以不如趕快到達目的地,省得給對手作移動靶子。

“中校,電話線是不是又斷了?”野間問。最近幾天,沒有有線電話,倒增加不少盟軍的無線幹擾。為了在各指揮部之間傳遞消息,野間已經不知死活的跑了若幹個來回。但這次,三井卻親自上了車。野間一邊開車,一邊暗自祈禱,腳下的油門一直在狠踩。

“我們根本沒有連線。”三井眺望著不遠處的小山穀,波卡基已經在視野中了。流川居然對他的無線電不聞不問。雖然三井以前也幹過無視牧的無線電通話的事,但那是因為他有意要違抗師長的命令,搶攻敵人陣線。流川這小子一直沒消息,三井希望他還沒有陷入英國人的包圍圈。

在接近山穀一側的地方,幾個在外圍巡邏的擲彈兵看到了三井的車,把他們引到了隱藏在樹叢中的重炮營陣地。十幾輛虎式II型坦克塗了迷彩,靜悄悄的臥在樹叢的陰影裏。

三井觀察了一下陣地的情況,擲彈兵和坦克兵都人員齊備,大部分人都抱著槍,安靜而耐心的等待著。沒有任何異常情況。流川這混小子,在搞什麽鬼?

流川正站在其中一輛坦克裏,從炮塔上挺出上半身,一手扶著炮塔邊,一手拿著望遠鏡。他沒帶帽子,一副無線耳機夾在他頭的兩側。

他什麽時候才能學會保護自己?三井突然感到有些頭疼。所有人都戴著鋼盔,穿著迷彩服縮在坦克底盤下麵,隻有這個傻瓜還身著坦克兵的黑色短上衣,扣著個耳機,還很神氣活現的站在最高的地方,作靶子嗎?

流川終於注意到三井的到來。他轉過頭,示意三井上車,居然帶著一種掩飾不住的孩子氣的神情。男孩兒們打算水灌螞蟻洞時,大致就是這個樣子。三井踩上坦克履帶板和炮塔之間的鋼板,才發現個中原因。

他的下巴幾乎掉到了地上。

山穀最底下,英軍第7裝甲師的兩個裝甲團,一個重炮營和步兵團正緩緩的成單隊列穿過山穀,全然不知穀頂處對他們虎視眈眈的敵人。

沒有作地形偵察,就在低地位置作魚貫前行。任何一個稍懂戰術的人都不會犯這種愚蠢錯誤!抑或他們對自己盟軍的空中力量太過信任,認為方圓幾十裏地內沒有威脅?

無怪乎重炮營如此沉得住氣。流川計劃著一場伏擊!

“你來得正好。”流川盯著前方,話卻是說給三井的。他隨即拿起步話機:“二營,等我命令。”

“你在指揮二營?” 三井吃了一驚。“澤北呢?你的一營在哪裏?”

流川暫時關掉步話機。“澤北病了,我暫時指揮重炮團。”

幾天不通訊,天知道發生了些什麽。三井又好氣又好笑:“病了?這當口兒?”

“好像是膽囊炎。他昨天不得不回醫院去了。” 流川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二營是能找出最多坦克的地方。”

三井搖搖頭。無論如何,反正重炮團經過在烏克蘭的重創,休整後,能派出的坦克也比一個營好不了多少。

流川重新舉起望遠鏡,等候上鉤的魚群。三井從側麵看去,他的五官如同一個石雕,沒有任何表情。

極度的自信,掩蓋了水麵下的波濤洶湧。

三井看著穀底緩慢前行的隊伍,明知勝券在握,注意力就放在了流川身上。後者放下了望遠鏡。

“看著。” 他突然對三井發話,然後轉頭示意不遠處的炮手,抬起右手,向下一劈:“開火!”

一聲88毫米炮鏜的巨響打破了虛假的寧靜。炮彈破空的嘯聲後,穀底頓時炸開了鍋,伴隨著位於高處的德軍的歡呼。第二聲炮響緊隨其後。

十幾輛坦克,隻有兩聲炮響。三井有些疑惑的看看流川。他再往下一看,立刻明白了:對方的第一輛和最後一輛裝甲車在濃煙中熊熊燃燒。狹長的穀底,被封鎖在中間的部隊已經無路可走。

這將是一個多麽經典的戰例。三井想,難得兩個炮手有如此高的準確度。宮成的笑臉突然在他腦海中浮現出來。

“是宮成。” 流川似乎看穿了三井的想法,微笑著提醒。他難得有此舒展的一笑。但笑容轉瞬即逝。流川對著步話機大吼一聲:“狠狠的打!”

整個樹叢在硝煙和火星之中轟鳴,地麵在顫抖。穀底下,英軍正在為他們指揮官的錯誤付出慘重代價:一長串濃煙為瓣,火球為蕊的死亡之花開始綻放。山穀一邊被火和迸射的鐵皮殘骸的狂風暴雨所覆蓋。上百個身上著火的士兵慘叫著,掙紮著四處逃竄。德國機槍手甚至沒有開火:隻要等幾分鍾,他們就不需要在這些可憐蟲身上浪費子彈了。

在空襲的威脅下幹等了一個月,這才算作真正的裝甲戰鬥。

我們是最棒的,沒有人能挑戰我們的王牌!三井側眼望去,歡呼雀躍的重炮團擲彈兵們眼中無不是這一自豪的神色。這種戰況下,他們隻要等到敵人坦克沒有還手之力時,就可以出擊清理那些步兵了。

英軍的裝甲車群已經基本報銷。幾輛坦克試圖抬起炮管,向山坡頂的德軍射擊,但無奈坡度太陡,若幹發炮彈都落在了半途。流川的炮手自然不會給對方反擊的機會:距離略遠,為了增強摧毀力,他們從一開始就轟擊坦克薄弱的履帶,前裝甲和炮管等部位。

而現在,他們開始瞄準那些尚未著火的炮塔。很多英國人根本沒來得及探出頭,就被悶死在變形的坦克裏。金屬被扭曲變形時發出恐怖的回音,但旋即被炮火聲所覆蓋。昔日的戰車,作了自己的鋼鐵墳墓。

這是一此一邊倒的戰鬥,不啻是一場屠殺。三井在爆炸聲中對流川大喊:“夠了,他們還不了手了!停下!” 你忘了我怎麽告誡你的?

“隻要炮塔沒炸壞,他們仍可以開炮!” 流川也對他大喊。隆隆炮聲,距離這麽近的兩人隻能作聲嘶力竭的交流。

然後流川很平靜,很清晰的說:“如果是我,我也會這麽幹。”

三井啞然。他皺著眉頭,眼看著對手的第7裝甲師逐步走向全軍覆沒……

野間突然從後麵跑來。他神色異常的給三井遞來一張電報紙條。三井打開,仔細讀了幾遍,才反應過來其中的意思。

青年師的師部遭到了轟炸,赤木身亡,福田重傷,牧召集兩個兄弟師的指揮官火速前往旗隊師師部,重新調配任務。

赤木?那黑塔般的身軀,是如何在瞬間被撕成碎片的?

三井看看前方的英軍,看看流川。後者正發出坦克出擊的命令。戰鬥進入第二段落。

“流川,我要走了,記得通訊。” 三井簡短的囑咐,“還有他們的。” 他指指山下,敵人很可能在受到突襲的時候呼叫空中支援。

“知道。我已經毀了他們的通訊車。” 流川一直專心致誌的觀察著戰況,點點頭表示同意。

三井跳下裝甲車,在離開陣地時回頭看了一眼。

流川依然一動不動的站在炮塔裏,後背挺的筆直。在四周硝煙,烈焰和巨響聲的旋渦裏,他宛若一尊雕像。

也許總司令部把他選作造神的對象,是個不錯的抉擇。三井想。

他不擔心第二階段的衝鋒。山穀的斜坡阻礙了敵人炮口的角度,但給重炮團的裝甲車提供了絕佳的射擊平麵。鬼使神差的遭遇,對方的戰術錯誤,天然的地形優勢,流川的運氣好得難以置信。

三井看著那宛若天神的背影,希望流川和自己都沒有透支天賜的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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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的旗隊師師部已經是一片混亂。三井意外的遇到了清田和鐵男。兩人以為他在半途中沒有收到消息,就趕到師部,準備給三井帶信回去。

仙道一如既往的遲到了。他風塵仆仆的騎著一輛摩托趕來,後麵跟著一個佩少校銜的眼鏡仔。兩個人都談不上什麽軍容齊整:仙道的額頭上裹著層紗布,後者則掛著右臂的繃帶。三井這才認出來,原來這是小魯本特羅夫,外交部長的公子。

外交部長的兒子跑來當兵,青年師真是異想天開者的天堂。

旗隊師已經到達諾曼底一個月,而青年師在此前一直和登陸的盟軍糾纏不清。60天內,青年師第一團已經摧毀了對方200多輛裝甲車,同時也陪進了一大半戰鬥力。直到此刻,三井才暗暗鬆了口氣:通訊係統被破壞,他根本收不到青年師的傷亡戰報。

牧匆匆的展開地圖,幾分鍾之內就把旗隊師第一團發配到伯格勃斯附近,而青年師的殘餘兵力由仙道帶領,開往法勒斯地區。沒什麽奇怪的,兩支部隊的指揮官對作戰場救火隊這一角色已經很熟悉了。

“中路軍指揮部預計從法勒斯撤退。” 仙道在出門時,抓緊時間想和三井說幾句話。“我們要頂著缺口,能頂多長就多長。要不要和我打賭?”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散兵坑裏沒有無神論者,空襲帶來平等:師長都被炸死了,一個軍長外加一個中路軍的總指揮都自殺了,還能說什麽來解憂?

不過是叫對方保重而已。三井努力笑笑,和他握握手,然後鬆開:“小心。”

“我到柏林等你。” 仙道笑了,“比利時也行!”

三井頭也不回,轉身走開。他已經偽裝不下去那個僵硬的微笑了。

清田對他大喊:“頭兒,要不要坐我的車?” 當年在三營開SPW的時候,清田就吹噓自己是最棒的駕駛員。他似乎對所有司機都信不過。

三井揮揮手,向野間的車走去。這時,他發現野間的臉色變了。

頭上傳來飛機引擎的轟鳴聲。不可能是自己的飛機,也不是對方的偵察機!

“找掩護!” 鐵男和清田同時大喊出來。聽到飛機轟鳴聲,他們還有幾秒鍾時間。這些敵人的空軍仗著軍火充足,從目標地很遠處就開始投彈,等飛機飛到頭頂,炸彈也就在頭頂了。

三井飛快的掃了四周一眼,前方一百多米遠處是幾輛坦克。坦克底盤下一般挖有散兵坑。雖然耳聞過50多噸的坦克被空襲的炮彈炸翻過來,但隻要不直接命中,坦克底盤下一般還是最安全的所在。他拔腿就跑。

一個人影卻在他麵前衝過,奔向右側的野戰吉普車。是清田。

這個混賬東西在想什麽?三井想抓住他,但卻攔了個空。“你!…”他大喊一聲。

呼嘯聲接踵而至,然後是震耳欲聾的巨響。混合著硫磺和塵土氣味的氣浪撲麵而來,三井感到自己的喉嚨和肺開始燃燒。他被震倒在地上,前麵的清田也被迫摔了一跤。

原來他是奔向吉普車上的高射機槍。三井一躍而起,衝上前卡住清田的雙臂,把他往後拖。“你找死,瘋子!”

清田喘著粗氣,揮動著胳膊,無奈被三井卡得動彈不得。他隻好對著空中破口大罵:“狗娘養的,有種跟老子下來打一場!有種你跟我打啊!”

他已經被氣昏頭了。三井拖著清田走了幾步,後者才從暴怒中回過神來。不能讓兩個人都白白送死。清田掙脫對方的束縛,乖乖向坦克跑去。

第二批炸彈傾斜而下,敵人已經發現了地麵上的若幹輛坦克和卡車。他們對四散逃竄的人倒沒有什麽興趣。坦克下露出一個楔形的洞口。三井和清天同時滑倒,用一個經典的棒球跑壘姿勢,腳前頭後的滑進了坦克底下的散兵坑。三井感到自己的頭重重的碰在了底盤,或者是地麵上。兩人剛才糾纏的地方已經化作一團火球,掀翻的泥土和草皮立刻填滿了散兵坑的嘹望口。

三井緊緊的抱住自己和清田的腦袋,任由外麵戰火滔天。他隻相信概率,從來不疑神疑鬼。

大概隻過了兩三分鍾,地麵上逐漸平靜下來。他們咳嗽著,扒開碎片和泥土,爬出洞口。外麵是一片狼藉:師部的棚子塌了半邊,幸運的是所有的軍官已經離開,各自找掩體避難去了。幾輛裝甲車還在原來的位置,有的炮管被炸斷了,但從土裏挖一挖,修修還能用的樣子。兩個月來,他們覺得美國人的邏輯很奇怪:轟炸完從不派地麵部隊追擊,也不檢驗轟炸的成果。

三井開始尋找仙道。剛才兩個人都沒走多遠,應該還在附近。果然,仙道就在幾十米遠處爬出來,用手捂著頭,艱難的走了幾步。三井明明感覺自己喊出聲,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古怪,好像在水底講話似的。四周的人都慢慢站起來,檢查受損的情況,尋找傷亡人員。

仙道看見了他,幾步趕了過來,嘴裏似乎在說什麽。周圍的東西都很清晰,但為什麽所有的聲音都象悶在水缸裏似的?

看到對方茫然的表情,仙道擔心起來。他上前捧起三井的臉,把他的頭扳過來:一條鮮血從耳朵裏緩緩流出。他震破了耳膜,還是傷了頭?

三井很不滿意的轉回頭,盯著仙道。除了頭上的紗布已經是一片肮髒的土色外,仙道看起來沒受傷。他還對自己在說什麽。該死,真的聽不見了。他在浪費時間。

仙道驚恐的麵容慢慢舒展開,因為他聽見三井說:“我沒事,快走吧。”對方的眼睛和往常一樣清亮,裏麵映出諾曼底的陽光。他終於知道,三井的眼睛可以是深不見底的藍黑色,也可以是誘人的海藍色。

此地確實不宜久留。仙道沒有鬆手,而是湊上自己的嘴唇,飛快的吻了對方一下。離開他的嘴唇時,三井在微笑。他們不知道,更不在乎別人是否看見這一幕。

仙道轉身離去,瘦長而疲憊的身軀裹在迷彩服裏,和煙塵泥土一個顏色。三井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個夜晚,身著晚禮服,神采飛揚的仙道。

於是仙道回過頭,確實是滿臉的神采飛揚。他伸出右手,攥成拳在左胸輕捶兩下,然後指指三井。

那手勢不是軍禮,而是兩千年來人們通用的語言:我的心,我的生命,都是你的。

他知道我聽不見了,就這麽告別吧,三井隻來得及想這些。隨即整個世界都倒翻過來,徒然變得刺眼的陽光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地麵驀的升高,打中了自己的後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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