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家中,點燃了一支香煙,心中恍恍惚惚的,縈繞著一種淡淡的失落。這個不期而至的女孩,讓我忽然之間記起了一個少年時代的夢。
——大多數的夢,都隻是幻境裏的雲煙,當你醒覺之後,它們會消失得無影無蹤。有一些夢,它們反反複複地降臨,好像生怕你會淡忘,於是隔幾年,隔幾月,甚至是隔幾天就會重來一次,日子久了,你會開始想放下,而它們又是虛無縹緲的,你放不下也扛不起,隻能由著它們與你的靈魂共生共死。還有一些夢,夢境會給你啟示,模模糊糊地現出未來的影像,讓你開始相信神諭和宿命,當你醒覺以後,你總是竭盡全力要返回夢境,然而一切的努力都隻是徒勞無功。
做夢的那一年,我十八歲,我夢見一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女孩,她清新出塵,猶如天使降臨,她溫柔地攜著我的手,帶我走過星與海,雨和風,天與地,當我們在落日前小憩時,她靜靜地凝望著我,用恬淡的笑容承諾我一生一世。我的心裏充盈著一種奇異的幸福感,我覺得我終於明白什麽是真愛,我願意為那女孩的微笑獻出我所擁有的一切,財帛,愛情,青春,甚至是生命。在夢的結尾,我躺在一座古希臘的祭壇,握著女孩的手,平靜地等待著利刃加身,我知道我將要作祭奠,祭奠之後,愛的信仰永不磨滅……
這冥冥中的記憶,在今天被喚醒了。
她叫林菲,她在康宏的公寓裏住了三天。這應該是無比幸福的三天,因為我每次撞見他們,他們的臉上都帶著讓我嫉妒的微笑。我得承認,我喜歡這個女孩,可是我並不想占有她,我希望她笑得多一點,再多一點,因為每當她笑的時候,我的心裏就會充滿一種莫名其妙的喜悅。這種感情,就如同懵懂少年對愛情的憧憬,又好似經曆年月之後對愛情的領悟。又或者,這二者皆不是,而是當年那離奇夢境深植我心的神秘啟示?我真的分不清,也不想去分。
三天以後,林菲走了,我的心裏竟有淡淡的悵然。我在廚房裏點了一支煙,煙霧繚繞,那輕飄飄的煙霧把我輕輕淺淺的愁緒帶到天花板,但卻再無去路。我望著堅實的牆角,想起了唐叔和strip club裏麵的裸女。
唐叔在家,意外的是,康宏竟然也在唐叔的家裏,他們坐在餐桌前,桌上擺滿了空酒瓶。
“唐叔,你好哇,喝酒也不叫我。”我忿忿地說。
“這不是還沒來得及嗎。”唐叔陪了個笑臉,“來來,搬張椅子坐下,咱們來整個痛快的。”
“今天這酒喝的是什麽名目呀?”我一麵搬椅子,一麵問。
“沒什麽名目,想喝就喝兩口。”唐叔說著,偷偷地斜了康宏一眼,算是給我打眼色。
我不禁有些愕然,再轉眼打量康宏,他低著頭,臉色陰鬱,從我進門起就沒望過我一眼。
難道是出了什麽事了?我的心裏有些犯嘀咕,直覺告訴我,康宏低落的情緒一定跟林菲有關。我坐了下來,唐叔為我斟滿了酒杯。
這頓酒喝得是冷清而鬱鬱的,因為康宏一言不發,隻是不停地仰脖子灌酒,我和唐叔顧及他的情緒,也都噤若寒蟬。時間過去不久,康宏已經醉了,唐叔也醺醺然有了七分酒意。我開始不停地給唐叔灌酒,因為我忽然意識到,康宏這樣的人,是極不容易情緒失控的,今天是一個難得的機會,我應該在唐叔醉倒之後,從康宏的口中了解一些他跟林菲的變故。
唐叔很快就不省人事地躺在了床上,我開始試探康宏,一點一滴,從他零碎而意識混亂的隻言片語中構建起他跟林菲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