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嫣的臥室看起來擁擠不堪,卻又井井有條。屋子的中心是一張Queen size的大床,上麵鋪滿厚實的被子,看起來溫馨又整潔。距離床尾不遠的地方放了一張櫻桃木的寫字桌,抽出桌下的椅子,大概正好占滿床與桌之間的空間,桌麵整齊地擺放著各類書籍,其中一本攤開的,是最新一期的時尚雜誌。再往裏兩步是窗戶,百葉窗是放下來的,葉片上有淡淡的積塵,人在屋裏是瞧不見夜色的,自然,夜色也就瞧不見屋裏的人。窗戶的右邊靠牆是兩口很大的旅行箱,嚴嚴實實地塞在通往床頭櫃的狹道裏,看來床頭櫃裏若存有什麽物件,隻有從床上才能拿到。床的另一側擠著一張精致的白色梳妝台,上麵密密麻麻地林立著各種名目的化妝品。梳妝台往左是衣櫥,衣櫥的門是緊閉的,我想象著其後那狹小黑暗的空間,一顆心怦怦然地跳了兩下,那裏是我的魂魄和時間的囚籠。
“你傻傻地看什麽呢?”陳嫣問。
“噢,沒有……沒看什麽……”我支吾著說。
“我這裏又擠又亂,比別的女人的房間差遠了,你一定很失望吧。”
“跟別的女人比我就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進過別的女人的臥室,但要跟我那狗窩比,你這裏已經是強出一萬倍了。”
“你沒進過別的女人的臥室?我要是信你就是傻子。”陳嫣笑著扔過來一條毛巾,接著把我推進了衛生間,“你先洗個澡吧。”
我頗不情願地脫去衣服,跨進她們的浴缸,原本想草草了事,誰知洗到中途,陳嫣卻赤裸著加入進來,還用腳按下了浴缸的塞子。
——現在我一點也不想草草了事了,我愜意地欣賞著眼前這潔白無瑕的軀體,從後麵貼上去,感受她的溫度,環抱了她,緩緩地坐進熱水漸漸漲起的浴缸。
我們在浴缸裏足足逗留了一個多小時。我把陳嫣抱進臥室的時候,臥室裏已彌漫著清爽怡人的麝香味,那是從床頭櫃上的香薰爐中發出來的。在香薰爐的旁邊,陳嫣的手提電腦開著,裏麵正播放著溫柔舒緩的星座音樂。這兩樣東西都是我所鍾愛的,它們自然而然地催發著我原本已旺盛如火的情欲。我把陳嫣拋在床上,野蠻地撲了過去,比往常更狠地咬住了她的嘴唇……
我和陳嫣的這一次狂野持續了接近兩個小時,末了,我精疲力竭而又心滿意足地躺在她的身邊,在喘息未定時就已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陳嫣問我,“陽,我好嗎?”
“好,你是最好的。”我說。
“那……你會娶我嗎?”
陳嫣是不會說這樣的話的,這一定是個夢。
我像往常一樣,在廚房裏抽煙,煙霧繚繞,繾綣不散,就像是我們對這個世界仍舊依依不舍的靈魂。透過百葉窗的格子,我看見老米在天井裏徘徊,最近他常常如此,因為他的老婆又病倒了。我想他不願家人看見自己的愁容,於是一個人在夜裏出來,對著天空,對著大地,排遣自己的苦悶。這顯然不是一個行之有效的宣泄方式,因為他已來回走了四十多分鍾,倘若他喝酒,我猜他一定會想大醉一場,可惜,喝酒對他來說,已是一件太奢侈的事。
老米的老婆在幹什麽呢?一定是已經睡熟了吧。若不然,就是跟我一樣,站在廚房裏,隔著百葉窗,望著樓下徘徊的老米。
布魯斯街的日落,仍舊是荒涼的蒼黃色,但今天卻略有不同,蒼黃的日光裏摻進了一抹鮮紅的亮彩,那是一輛陌生的紅色轎車,車頂反射著已式微的陽光,紮眼地泊在公寓前粗糙的沙地上。
轎車的主人是一個高挑美麗的女孩,她鑽出車門時,我真的有眼前一亮的感覺,尤其是她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仿佛讓四周的一切全都黯然失色。女孩的手裏拿著手機,緊張地東張西望著。我聽見她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說,“你現在出來,到外麵看一看。”
她這是在找人嗎?找誰呢?在這幢公寓裏,誰會有幸結識了她?我不由自主地這樣問著自己,隻是十秒鍾之後,我的疑問便有了答案。
——康宏出現在我的視野裏,他也拿著手機,在他跟那女孩四目交投的一霎那,兩人的手臂都惶然地垂下,時間仿佛靜止了,康宏呆立著,那女孩也沒有說話,然而,我卻分明地感覺到洶湧的情感在我身周呼嘯奔騰。
這兩人之間,一定是有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