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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他》——第六章 1

(2010-12-01 13:13:46) 下一個

第二天大早上,我把麗琪送走後,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是我的朋友橋——那剛剛成婚的新娘。

你好,一早打攪你,實在不好意思。那個女人有著好聽且溫柔的嗓音,我一向認為有這種聲音的人,特別是女人,一定相當迷人。

我先生叫做高橋,他希望我可以跟你見個麵,請問您什麽時候空閑?她繼續說著,謹小慎微。

隨時都可以;我的工作很清閑。

那麽,下午的時候見個麵好嗎?我有點事情想谘詢你。

那好,我等你的電話。

我甚至沒來得及問清她的姓名,然而,從這簡短的對話上,我大致勾勒出這個女人的輪廓;我猜不透高橋為何要她同我見麵,谘詢我一些事情?我想,大概是一些關於高橋的往事,通過朋友了解自己的戀人的確是個不錯的法子。

我脫下厚厚的運動服,換上相對正式些的風衣,天已經很冷了,這段時間沒了雪,寒風卻還肆虐著。我不想給她留下隨便的印象,希望她見到我之後會覺得高橋沒有交錯朋友,而這個朋友,非但沒有降低他的身份,反而,有些許提升呢。

現在,兩個穿著風衣的女人正在一家茶館裏,我對麵這個穿著卡其色風衣的女人正端著青花仿古杯子,時不時地抿上一小口。

我叫宋玉,你好,蘇提小姐。她伸出手,我看見她細長的指頭上是那枚紅榴石的戒指,那是橋的祖母傳給他的,這麽看來,她似乎已經被他接納。

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我忽然不知要怎麽說了。我微笑著,把手放到她手心裏用力握了握。

我先生高橋把你誇到了天上,她款款坐下,說:我都有些嫉妒了呢;不過,蘇小姐果然如此,能當此殊榮;蘇小姐是心理師?

我想,我要及時表達出來,我說,我從來沒想過你會是這般模樣——有魅力、有內涵、高雅大方,怪不得橋對你不吝讚譽之詞。

是嗎?我先生真這麽說?她的臉瞬間飛紅了,這個女子害羞的樣子讓我有拾起畫筆的衝動,如果達芬奇在此,大概會有一幅驚世駭俗的油畫誕生吧。

當然,我繼續說,婚禮的時候我在外地,沒能參加,實在抱歉得很,她讓我不必放在心上,這樣會顯得生疏,你跟我先生那般要好,不需要這些禮節的。

我搖搖頭,從手提袋裏掏出個大紅色包裝的盒子,拿起她的手放上去,說:這是跟橋約定好了的,一定要送給他的新娘,請你一定不要推辭。

她果真推辭著,最後看我態度堅決,隻好收下。

打開看看,希望你能喜歡。              

謝謝。她再次道謝,然後拆開包裝——隻是枚小小的通體透明,略顯乳白的鵝卵石而已,正中間打了個孔,我用紅繩子穿著。

我剛來鄭州的那一年,舉目無親,卻遭遇了兩段偉大的友誼,第二年,三個人一起去南京旅行,在一泓叫結緣的清泉裏拾掇起三枚光滑如玉的小鵝卵石,背水而盟,我把我的送給了橋未來的妻子,安娜則堅持要自己保存,說是留給將來的兒媳婦,傳家寶一樣對待它。

我跟她解釋了其中的緣故,宋玉看起來比剛剛還要高興,她是明白這枚石頭重要性的,現在要再次送上我的感謝了;這枚小石頭拿在手裏沉甸甸的。她眉飛色舞,接著感歎道:真羨慕你,還有那個安娜,我先生經常提到你們,嘴角總是掛著笑的。

我們閑聊了一會兒,彼此更加親近,她請我一定去家裏拜訪,我跟我先生一定翹班迎接你;最好還有你的男友,我先生說小姐也要訂婚了?

大概是這樣,提及戴蒙,我必定會一陣慘淡,我說著,要不了多久,我們就會登門拜訪的,先透露一下,我跟他可是出了名的大胃王。

她會心地笑著,一邊端起杯子,抿了抿,又放下了,這時,我問她要谘詢的是什麽,她先是一愣,接著作害羞狀,我有些焦慮,所以我先生讓我來找你聊聊,他說你是個優秀的心理師。

謝他的誇獎,我說,不過,你看起來相當健康,焦慮沒能在你臉上留下痕跡呀。

就在幾天前,我去了趟醫院,她娓娓道來,你大概已經知道我跟我先生閃婚的原因;因為有些陣痛,我有點怕,他建議我去檢查檢查;你知道的,他是個責任心很強的男人,又很善良。

的確。我點著頭,她繼續說:我希望你不要告訴我先生我下麵的話,拜托你,小姐!

你放心,這是我的職責。

真是感謝你!她感恩戴德地謝了又謝,接著說:信任的人沒有能渡我出困境的,而心理師總不能讓我心安;小姐,請不要唾棄我,當我說出真相的時候。我點了點頭,正襟危坐,她十指交握,過了有好幾分鍾,她終於說話,我愛高橋,十分愛他,但我心裏清楚,他並不愛我,我先生能跟我結婚全是因為這個孩子,她摸了摸肚子,歎了口氣,我先生很有愛心,尤其喜歡孩子,他的責任感以及對孩子的喜愛促成了這段婚姻,但是,我討厭孩子……而且,我正年輕,事業剛剛起步,孩子……會阻擋我前進的腳步,我不得不變成家庭婦女,不得不放棄自己喜歡的工作,不得不失去自我……”

這的確有些矛盾.”我點點頭.

恩,她把頭往下埋了埋,說:但願我在你心裏的形象沒有打折;那麽,蘇小姐,我該怎麽辦?如果我放棄孩子,我先生還會跟我在一起嗎?不,他不會,他一定會離開我的;可是,我實在想自己主宰生命,實在想活出自我來!

對,應該活出自我;女人甚至比男人還要強大。

然而,她說,我還是沒有出路,自我與愛人,我隻能選擇一個。

我相信橋,他有著縝密的思想,你不告訴他你的想法,你們怎麽走進彼此的心裏?我抓住她的手,那雙細長美麗卻冰涼的手,慢悠悠地說:相信他,既然會跟你成婚,就會負責到底,除非你先放棄。

是,他就是這樣的人。

我注意到宋玉每次提及橋的時候,總會不厭其煩地說我先生高橋,這也許是習慣問題,但我以為,她太缺少安全感了,仿佛橋是捧在手裏的玻璃球,那裏分明裝著她的幸福,卻由不得她單薄的身子去依靠,這樣擁有愛人會不會也是一種悲哀呢?

我沒能給出什麽實質性的建議,隻是要她坦承相待,“如果你不喜歡孩子,就告訴他,孩子以後還會有的;如果你怕失去高橋,就生下孩子,有些時候孩子並不是你事業的羈絆——橋那麽愛小孩,完全可以交給他來照顧。”當然,我比較讚成後者——我從來不認為孩子是件麻煩的物件。

跟宋玉道別後,下午的四點三刻多一分鍾十三秒時,我再次收到太太的郵件,當時我正在診,起先並不急著打開它,然而,心卻突突跳個不停,我不得不中斷谘詢去看信。果然,心理師的第六感非同一般,我看完信後突然站起來,抓起外套衝出門去,喻曉見狀慌忙去追,那時我已經跑到對街上,她大喊著叫我,我衝她擺擺手,請她幫我處理處理後事。

我一路小跑到回家,扶住門把手喘了好一陣子,才勉強冷靜下來,我忽然意識到某些不幸的事情已經發生——慌亂中我竟沒拿手提包出來,而且,包裏放著此門的鑰匙。

我急得團團轉,對麵的門恰巧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小女孩露出頭,吃驚地看著我,“提,你怎麽在外麵?鑰匙呢?”

落在診室。我歎了口氣,麗琪趕緊邀請我到家裏去,她給我倒了杯熱水,以為我是凍壞了。我提不起精神,直愣愣地坐在沙發上,眼神卻四處溜達;當我看到她學習桌上那台電腦時,忽然精神煥發,麗琪,你的電腦聯網了嗎?等到她點頭,我繼續道:借我用用好嗎?她繼續點著頭,卻撅著嘴,一臉不解,難道你的鑰匙掛在網上了?

我直奔電腦而去,開了郵箱,找到太太的信,一遍又一遍如饑似渴地讀著,這時外部世界已同我完全隔開,麗琪不斷好奇地問我信的內容,我隻是不回答,她氣呼呼地鑽到客廳去看電視節目;幾十遍後,我幾乎能夠把信的內容一字不差地背下來,原文如下:

親愛的女兒:

我跟你爸完全被你弄呆了,這是在收到你的回信之前,所以我下麵要告訴你的是你完全不知曉的內容:其實,我跟先生已經詳細地知道你所隱藏的那件事;當戴蒙道出你們驚人的決定時,我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正如你所說,我們之間存在著太多的誤會與嫌隙,我的第一反應便是:他想得到我的同意根本不可能!然而我並沒有直接將這一意思傳達給他,因為從他的眼神中我分明看到了真誠兩個字;他謙虛地拜訪了我們,整個拜訪過程,他謙和多禮,舉手投足間透著教養,他自然地向我和蘇先生獻著殷勤,我相信這一切均與我女兒密不可分。他在大連呆了兩個半星期,今天下午剛坐飛機回鄭州,估計你晚上就能見到他了~

這個星期裏,他時常去拜訪我們,我一直都在留心他的一舉一動:他的舉止得體而大方,優雅又有風度,完全不像一個電梯師可以達到的——那簡直是一種貴族特征,我便想道:也許他是位喜好低調的歐洲貴族。他的高傲進一步證實了我的假設——你肯定已經知道了他的身份;他受到良好的教育,是個兢兢業業的孩子,大學修的是建築學,是位出色的設計師……

他誠摯地請求我跟你爸同意你倆的婚事,我們綜合考慮了多方麵的因素,包括你的意願與金錢問題,最後歡歡喜喜地同意了,他比丹尼還要稱心如意,我的女兒果然是有遠見的人;但有一件事我還是免不了會擔心,我曾聽安娜說他父母相當抵觸中國人,你大概還需要走相當長一段路——最好先了解了解對手,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我可是期待著你們的好消息,不要讓我失望!

最後我不得不再誇誇我那未來的女婿,他可真是用心!居然隻身飛到大連來請求我們的同意,並且你還被蒙在鼓裏;這一定是個大男子主義者,他不希望我們的同意中摻雜著你的因素,他是要靠自己的力量贏得戰爭,這點我跟你爸都很欣賞;說到這兒,我要費舌講講先生的反應了,他本就對戴蒙不反感,聽到他真摯的話語後大喜過望,當這麽一種微妙的感情關係建立起來後,他們的感情似乎更好了——

我忍不住要講一些有意思的故事了:戴蒙簡直就是個棋癡!對象棋一竅不通就算了,操著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卻不識得;剛剛你爸還在抱怨著戴蒙一走沒人陪他下象棋了呢!

我這個嘮叨的老太婆讓你膩煩了吧?那媽媽就發發慈悲,饒你可憐的眼睛一命!不用回信了,估計再過兩個小時你就能見到他了。

                                                愛你的媽媽

 

噢,太不可思議了——這真是個美妙的世界!”我大叫一聲,惹得麗琪關切地跑進房間,焦急地問我:怎麽了?!

戴蒙已經上了飛機,就要回來了——我揣摩著太太的字字句句,心想道:那也就是說,今天晚上他極有可能拜訪我的居室或者邀我外出,噢!

他要回來了?!麗琪仿佛受了我的感染,也跟著容光煥發起來,她使勁抖著我的袖子,問:具體什麽時候?!這下我的法語可有救了!一定要請他給我指導,不然——她忽然感覺到我詫異的目光,於是尷尬地轉轉眼球,慌忙改口說:我並不是說你的法文不行,小姐,請不要誤會;隻是我已經習慣了由先生來傳道解惑……”她耷拉著腦袋,拒絕我看她的眼睛,自從她知道我是心理師後,每每撒謊就低著頭隻顧看自己有點肮髒的鞋麵,自然我更容易發現她在撒謊。

好吧!我現在要去做飯,給他個驚喜;戴蒙一定不會想到我會做西餐!我給喻曉打了個電話,請她趕緊幫我把鑰匙拿過來,本來不打算麻煩她的,但是,什麽事情比戴蒙回來更重要呢!

等待鑰匙的時候我繼續目不轉睛地盯住屏幕,一邊傻笑一邊象征性地抹著淚水,麗琪正站在我身後,大眼睛啪嗒啪嗒地忍俊不禁地看著我,最後,她實在忍不住了,問我:提!你神經啦!到底是誰寫了這信?

我母親,不過——全是講戴蒙的。

是嗎?她異常好奇的口氣讓我忍不住要跟她分享我的喜悅,於是給她看了那封爛熟於心的信,正在這時,手機響了,親愛的喻曉已經來到樓下——我騰地從椅子上彈起來,疾走了兩步後開始飛奔,麗琪,看完就關了吧!謝謝你母親,也謝謝你!

我拿了鑰匙,順便去附近超市買了些新鮮蔬菜,其實,晚上也沒什麽了,隻買到一些洋蔥和常見的青菜,冰箱裏還有牛排跟金槍魚,湊合一頓也夠了。想到戴蒙正一點一點地靠近我,甜蜜就充滿心房,我想:他那麽用心,我一定要好好回報他——做滿滿一桌子可口的飯菜!可是——我這個樣子可怎麽去見他!我飛快地跑進洗手間一邊照著鏡子,一邊迅速地洗了把臉,我隻是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整潔而已,我沒有化妝品,也決計不會用化學物質粉飾自己;我把腦後的頭發打理得整整齊齊,用一根皮筋束上,看起來相當清爽;又拉開衣櫃,翻出一件咖啡色的風衣,又拿了白圍巾繞在細細的脖頸上,我對著鏡子看了又看,自語道:還不錯!接著慌忙脫掉外套,馬虎地圍上圍裙,急急地下廚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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