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自己先生的“結婚日”就如犯人等待上絞刑架般地難熬,或許更甚。我是囚徒,沒日沒夜被焦急與煩躁囚禁著,不能接觸絲毫輕鬆的光照。我沒有再見過Josinae,她一定正在忙著婚禮的各項事宜,我相信她一定事必親躬——她是那樣企盼這麽一場婚姻。整件事我不敢讓父母知道,尤其是
我跟曼如在一條路上的一家茶館裏喝酒,醇香糯米釀造的淡黃色米酒。她跟我說到自己的處境,輕描淡寫得如同拂過一縷遮住眼睛的發絲。
“看東西,寫東西,生活。”她歎了口氣,不過這口氣裏沒有感歎的成分,隻是歎口氣而已。
“好嘞,”我讚歎道,“概括,真好,生活,真好。”
“物質與精神皆充足,隻是感情空缺呀。”
“物質與精神足夠讓人幸福了;你一定覺得生活如此美妙吧。”
“你的生活態度積極多了。”她如此定論,又抿了口酒,說:“戴蒙真是救你於暴雨狂瀾中。”
“大概是吧,我可不願把他看做救世主一般。”我問她:“你那段玻璃球感情結束了,有沒有開啟另一段嶄新的?”
她搖著頭,嬉戲地往我的米酒裏倒了半盞綠茶,“蝸牛一樣的潛伏,我怎麽可能有機會再覓新歡?”她仿佛自我安慰似的,“男人嘛,總會有的。”
“男人總會有的,愛情可不一定。”
“愛情總會有的,”她糾正我,帶著淡淡的哀傷,“可惜已經錯過了年齡。”
“所幸愛情並非生活的必需品,但每個人總要嚐試一次;傷痛、甜蜜,經曆一次就足夠了。”她又說。
我想把她介紹給另外兩位朋友,因曼如實在招我喜歡,我跟高橋安娜三人隻要有喜歡的東西,總是要大家分享的,人和友誼都不例外。於是跟曼如約定,下次三人聚會時她要到場。她老早便希望結識他們。
日曆顯示離死不遠了。我保持著固有的沉靜,有一天戴蒙所在事務所的人員給我打來電話要我去事務所一趟,我有些忐忑,以為他因請假太多而被事務所開除,結果卻是滿載而歸——一個有
我問他的同事如何找到我,又是為何找到我時,他詫異於我的問題,後又理所當然地說:“你是戴蒙的妻子嘛,現在聯係不到他本人,當然由你代收。”
一大塊柔軟的布料、一盞小燈、一個木製圓筒、兩個無名小家具,還有一盒巧克力,兩大盒奶酪。滿滿地塞了一箱,附有一張小紙條,寫著大約“物品備齊,查收”的字樣。巧克力一定是給我的,我剝了一隻,放進嘴巴裏,入口即化,可可香在指尖纏呀繞呀;有沉重膻氣的奶酪當然是給戴蒙的。他的這位朋友還真貼心,我想著。
我把奶酪放進冰箱裏,忽然想起那段往事:原本擺滿各式奶酪的冷藏櫃一下午被我清空,全部轉手贈與朋友,隻為消解被
“我明天回鄭州。”
這天早上,我接到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講話者希望我能帶著些驚喜,而不是現在這個波瀾不驚的腔調跟他講電話——他不悅,小孩子一樣地賭氣把電話掛了,我沒能跟他說上十幾句話。再打過去,過了足足一分鍾,那位傲慢的先生的聲音才出現在聽筒中,他報複似的用語氣怠慢我說,“我是戴蒙,請問你是哪位?”
“你明天什麽時候回來?我要去接你。”
“我先去辦點事,完後去找你,不用接我;你一天都在診室呆著吧?”
“不,上午十點時有個節目,我不得不出席,”我問他說:“你是要去參加婚禮嗎?”我的意思是——他要去結婚。
“是的,”他說,“我要給你個驚喜,你等著我。”
我有些怕,遮住話裏的戰戰兢兢道:“驚喜?你確定是驚喜而不是噩耗?”
“確定。”他的口氣很輕鬆,“下午的時候我再揭曉謎底,你一定會喜歡的.”
“戴蒙,”他正要掛電話的時候我急切地呼喚他,“怎麽了,
“沒什麽,”我說,語調顯得更加低沉,“那麽,再見。”
他卻叫住了我,然後問我,又似捫心自問:“我可以劈荊斬浪嗎?——我可以。”他自己回答說。
我在筆記本上寫下一行字:罪惡的一天,日期標在第二天,因為此刻已是淩晨三點;我接著寫下另一行字,一行又一行地書寫著,沒力氣停下。
“……一個理性又睿智的人不難保證自己與罪惡劃清界限,然而,要他製止或者不縱容一件罪惡之事發生卻是難上加難,他隻能潔身自好而已。
今天將要發生之事並非罪惡,卻足夠給當事人以重創;當事人,自然是Josinae,戴蒙,還有我:如果戴蒙的選擇是Josinae,那麽,我將精神崩潰,而
我應該做些什麽,避免一場血流成河的戰爭,我不願看到有人倒在血泊裏;那麽,我要怎麽做?我怎麽做才能阻止這場戰爭?
我披上外衣出門去,我要深夜拜訪Josinae。她在金水路上住,一個比較幽靜的歐式花園裏,我並不知她的確切住址,又打不通電話,偏偏又被物業阻攔,我的解釋他根本不聽,隻是拿規定來約束我的行為。真想給他一拳。
電話終於打通,聽到我的聲音Josinae有些訝異,不過還是表示願意見我一麵,她到大門口接我。我倆寒暄,一起走進一幢樓房。
銀裝素裹的空間——整個屋子用大片大片潔白的蕾絲填充著,每張桌上擺著百合花,大抵是新娘最喜歡此花。我在淡紅色的沙發上落座,我不想繞彎,她給了我一杯綠茶,我開門見山地說,“我聯係到了戴蒙。”
“哦,”她顯得很淡定,仿佛早已料到,“戴蒙被你的眼淚感動要悔婚,是嗎?”現在那份淡定倒像是宣判前的平靜,並非平靜,隻是在屏氣凝神而已。
“為了參加你的婚禮,他連夜趕了回來,現在大概已經到鄭州了。”我解釋說,“作為朋友參加你跟別人的婚禮。”
“你真直來直去,”她說,“但不要企圖勸說我,我不會退出;這是我最後的籌碼,我在所不惜。”
我不語,她接著說:“如果他放棄你,將皆大歡喜,否則,魚死網破。”我對麵的女人眼睛裏閃爍著堅毅的光,我的脊梁忽然顫抖一下。
“花好月圓。”我喃喃道,“這將是最後一個花好月圓夜。”
“
“很是抱歉,如果你堅持謬誤的話,我很抱歉不能參加您的婚禮了,”我站起身,拿好手提袋,說:“我不想看戴蒙尷尬、負傷累累,而拒絕您或者是我都會讓他承受洶湧的揶揄,我恐怕要趕緊回去煲些湯給他,十點過後,他應該最需要安慰。”
“對於您,他心懷愧疚,朋友的義務他定會盡全;你比我更了解他,他是個硬漢,從不忍受逼迫。”
最後,我提醒她,“戴蒙不喜歡複雜的裝幀,蕾絲太多了些,顯得輕浮。”
我關上了身後的門,脊梁一直僵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