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倦了袖口上的油煙味,甚至洗潔精泡沫在手掌上細滑的感觸,我已經不大愛下廚做菜了,偶爾可以包個餃子,說實話,我對餃子也並不多鍾愛,愛吃餃子的那個人不在,人也懶惰,隻想好好休息。
早餐不吃,起時已是晌午,梳洗後去家附近的小店吃點湯麵,我最喜歡茄汁麵,肉絲伴著大片青菜也是我所愛,我獨自要了一碗麵,一碟花生米,一盞小酒,自斟自酌。此時我已回故鄉一個星期足矣,戴蒙還在瑞士,原計劃三天前要回來的,卻有事不得不耽擱。
我吃著麵條,每天,每天我都在讚歎著中國的美食,歐洲的食物實在讓人無法恭維,一個月的異域生活使我的體重直線下降,這讓我很是高興,原先緊繃的結婚禮服已經鬆鬆垮垮地吊在身上。
我看見一個熟悉的消瘦身影,她一襲黑衣,包裹住憔悴的麵容,我正坐在她背後,她跟朋友一起用餐,朋友有說有笑,她卻用一貫的淡定與微笑回應朋友的激動不已。我喝了口濃濃的番茄湯,本不想打攪她,卻為了我那朋友走上前去,衝她打了招呼。她一驚,忽的站起身,卻是因為她那朋友原來是位紳士。
“
“能請這位小姐失陪一下嗎?”我禮貌地對那位男士說,他優雅地點點頭,盡管宋玉並不想跟我借一步說話,目前的情景卻是由不得她的。
我開門見山。高橋去機場接我跟安娜,他像是受了多大苦難似的,我從未見過他是如此無精打采,我相信是婚姻以及一個未出生的孩子將他變成此模樣的,我可憐我的朋友,同情他,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推波助瀾。
我告訴她,“他在找你,一直在找你。”
沒等她說出些什麽,我又說,“他愛你。”
宋玉忽然站起來,端起我的酒杯一飲而盡。
“他愛你,宋玉,”她請求我不要再說下去,我不,繼續說著,“他一直都愛你,隻是一開始他沒意識到罷了。”
“我有所耳聞。”
“既然這樣,就回到他身邊。”
她搖搖頭,煞有介事地說:“兩個月來,我以光速蒼老著。”
“相信我,他已是老頭子一個,衰老的速度絕對不亞於你,”我實話實說,“本來我很是喜歡你,真心願與你做朋友;但現在我不得不說,我對你多了一層恨——你把我親愛的高橋折磨成了這般模樣,大概你跟他擦肩而過也不會認出他來了。”我這段話有一定程度的水分,卻是引她重回橋身邊的謀略。
果然,她很是吃驚,幾近落淚,她本來就是個極易為心愛男人墜淚的人,她陷入沉思。
我在猜測她此刻所想:是昔日橋給的溫情?是結婚時的欣喜?是孩子帶來的感動?是愛情與事業間徘徊的焦慮?是橋的決絕帶來的痛楚?是遠離所愛人的心如刀割?是深深的依戀與想念……我猜不出,我從未經過如此的大風大浪,我的愛情之路一條坦途。
她模糊著淚眼,懇切地問我:“他原諒我了?他肯原諒我……”
“他從來沒有憎恨過你,”我輕鬆地說,然而宇剛毅的笑卻闖入我腦海,霎那間意識到,也許橋曾經對她恨之入骨,於是我改口說:“這隻是我的猜測,我要告訴你的隻是,橋愛那孩子,希望他可以平安降生人世間……”
除了自己是孩子時,我從未刻骨銘心地感觸過一個孩子,不知道如何去愛他,也不知孩子在我生命中會占有何等的分量,不能體會兩位朋友失去孩子的酸楚與痛苦,但我想,如果我的孩子離我而去,我也會跟著離去的。如果上天果真賜給我一個孩子,我一定拚出命來保護他,決不允許他離我而去。我要給他良好的教育,在他羽翼豐滿的時候把他趕出門;我要在遲暮之年,接受他調皮搗蛋的兒子和溫順賢淑的女兒。
最後,我對宋玉說:“橋一直住在你們的家中,如果你願意,隨時去找他。”她機械地點點頭,我隻得企盼她真那麽做,解了橋身上的負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