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把手指上的戒指收起來,因為另一隻也已離開
每天晚上,我都會從抽屜裏把那隻小小的藍色坦桑黝簾石拿出來,想著幾天前的那幕:戴蒙把她套在我手指上,然後親吻我;我心痛極了,把戒指偷偷套在無名指上,一遍遍地親吻著那冰涼的環兒,卻沒了淚,一陣陣的心痛哽咽在喉。
到了四月初的一天,窗台上擺著的兩盆四季海棠謝了又開,怒發衝冠,玉紅色一片一片,直給人刺痛了眼。戴蒙的態度也似應了花開一樣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在此之前,這位先生時常用工作繁多來搪塞我的盛情,雖然他的確忙得不可開交;我有些氣餒,每次遭到拒絕後,都要信誓旦旦地保證再也不去找他。然而,想念總是輕易將我製服——我不敢妄想他能停下手中的工作去愛我,我也時常懊悔總不能有些女人的矜持。可是這一天他找到我,我們約在老地方見麵。
這麽一天,下著不大不小的雨,前幾天還降了點霜雪,草坪上蓋了白茫茫薄薄一層,外頭冷得要命。
離十二點尚有半小時的時候,我已經朝著飯店的方向走去了,迫不及待地想去見那位不解風情的先生,心裏盤算著如何抓住這次機會讓他回心轉意。Leo同我寒暄了一會兒,我在老位置上落座,一邊細細品著細滑的豆漿一邊盯著戴蒙即將出現的方向耐心地等著。店裏開著微微的暖氣,再配上柔和的橘黃色燈光跟流暢的鋼琴曲,真真地如世外桃源一般,這也是我們對此處一見傾心的原因。
這裏本就偏僻,所以到現在隻有一對夫婦在鄰座用餐,我看他們的時候,那個女人恰好抬起頭看到了我,彼此笑了笑,又都慢悠悠地垂下頭去,仿佛看到清晨一朵盛開的海棠——頓時心情舒暢。
沒過多久,我就聽到那熟悉的引擎聲,連忙撐起傘跑去迎他,戴蒙從後車廂裏拿出兩盒東西交到我手上,自己則提起另外兩個紙盒子,冒著雨飛快地跑進店裏,店主早準備好了幹淨的毛巾,一手接過東西,一手遞去毛巾。
“這雨可真大。”他邊說邊抖掉肩膀上的水珠,又指著其中一個盒子說:“這個是電子鍾,另一個是買鍾時的贈品。”Leo感恩戴德地謝過。現在他終於騰出空兒來對我說話,原來我提的兩個小紙盒才是我們自己的,其中一盒是西薩的蛋糕,另一個小點的盒子,從外表上看不出內在。
“讓你等急了。”他有些抱歉地說。
我明顯感覺到了彼此的生疏,可還是很驚喜地說:“蛋糕呀,我的最愛!”
他沒說什麽,隻慢悠悠地拆開蛋糕的包裝盒,給我切了塊最大的,這時已經有一道小菜擺上了桌,戴蒙吃飯嚴格按習慣走,周而複始,從不厭倦;我曾經不止一次請求他改改這個不均衡的飲食方式,不料反倒被他同化,也在吃重複的菜色,所以不用吭聲店主便會將飯菜擺上桌。
“謝謝。”我客氣地說,氣氛越來越僵,這並不是我希望的;我並不擔心他的誤解,卻害怕極了他的離去。
他吸了口氣,又大聲呼出去,我不敢抬頭看他,似乎我一抬頭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宣判我的死亡似的;他停了有五秒鍾,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麽?”我裝作不懂。
“我應該
我愣住,沒想到他竟一股腦地全說了出來,隻好一板一眼地瞧了他一眼,又勾下頭繼續吃著蛋糕。
“對不起,”他說,“你一定承受了許多……”
“好了,”我止住他的話,“不用說這些有的沒的;我都知道。”
他欲言又止,隻得叉了塊蛋糕放進嘴裏,大口咀嚼;他忽然站起身朝車裏走去,我尚未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已拿了一瓶紅酒歸來。
“是應該慶祝一下。”我說。
戴蒙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紅酒,說:“是,是應該。”
“有些話我必須說出來。”我抹了抹嘴,神態嚴肅。
“嗯,你說,我聽著。”他的手稍微顫抖著,現在角色轉換,他成了頭套在絞刑架繩子上的犯人,在等待中煎熬著。
“我知道莫納夫人並不太喜歡我,甚至對我存在偏見;我沒有偷懶,一直在努力——因為我知道你的價值。”我停了停。
“價值?”現在這位先生連聲音都在顫抖了。
我端起杯子,朝他晃了晃,說:“對,價值;我明白終此一生我再也遇不到第二個讓我如此心動的人,所以,”我的眼眶噙滿淚水,“不管多麽艱難險阻,我都會走下去。”
他凝住了,不知要說什麽,我也沒期望他能說出什麽,這早在我預料之中;他伸出手緊緊握住我放在桌上的那雙手,我注意到一枚小小的戒指正安逸地繞在他白淨的手指上,而我並沒有戴它出來。顯然,他也注意到了,質問我說:“戒指忘戴了?”
“不是,特意摘下的。”我的聲音冰冷。
他漲紅了臉,這早已是他預料到的,沒想我竟赤裸裸地說出來,他壓抑住憤怒,憋紫了嘴唇,冷冷地說,那話語裏已經沒了歉意,“特意摘下的?這是什麽意思!”
“你逼得我摘下她!”我咬牙切齒,想道:“自己做的事竟不承認了!”
“我巴不得你永遠戴著呢。”他稍稍平靜,溫柔像一潭秋水,那個沉靜偉岸的男人又回來了。
我忽然紅了眼,噙著淚,說:“還不是你先摘了戒指不要我的麽——現在倒來責備我,這是個什麽道理。”
他恍然大悟,我哭得如淚人兒般,將半個月的酸苦一股腦全倒到他大衣上,他揉了揉我的頭發,催眠似地說,“要我怎麽說你——不過是戒指蹭了條印兒,我又苛求,就找銀匠去打磨,這才摘掉的;你倒好,竟自作主張也摘去了。”我很是懊悔,道歉也不是,不道歉更不是,隻是低著頭,任憑他處置。
“但是無論如何錯在我,我要負責,”他說著,把剩下那盒子推到我麵前,示意我打開。
“這是什麽?”
他笑笑,並不搭話。
“這一定是他的道歉禮。”這位先生一向浪漫,而我的原則是拒收貴重物品,不免要生出些許矛盾;我些微期盼地撕開綠色的包裝紙——盒子裏竟空空如也!仔細看去,一張薄薄的信紙趴在盒底,我抽出來看,他不自然地端起酒杯,咕咚一下灌了一大口酒。
“給蘇提小姐——
任何時候的戴蒙”
如上便是整張信紙的內容,可以說,其上什麽也沒有。
“這是什麽意思?”
“支票,”他笑了笑,從我手裏拿回信紙詼諧地說:“你可以在中間空白處填滿任何你想要且不違背道義的東西,也不能逼迫我做某些對你不利的事兒,你總喜歡這樣;瞧,你有多少空間可以填呀!從現在起,蘇小姐已經晉升為真正的巫師了,當然,前提是我要有那個能力幫你實現。”
“好吧,”我說,“我記下了。”這個禮物倒是出乎意料,但卻是最貴重的。我謝了他,欣然接受。
“啊,我的禮物終於送出一次,要驕傲一番!”他感歎著。
我問他道:“你什麽時候去瑞士?”
“不是我,是我們,”他糾正我的話,“等一些事情處理完後我們一起回去。”他攥緊我的手幹練地說。
“夫人可不希望有我在身邊。”我有些沮喪。
“可我需要你在身邊,總之,你去了瑞士我才會跟過去。”他堅定極了。
我動用了“空白支票”要挾他,他全然不理,“我說過,甭打算用這個逼迫我做對你不利的事情……你明知道母親是要棒打鴛鴦,在感情方麵她可不講什麽原則信譽。”——“我想,我們要盡快商量商量婚事了,你一定不希望由男方全權負責,對吧,我的小巫師?”
那個時候的我還很是羞澀,好像一把帶著露水深深低下頭去的羞答答的毛毛草,我輕聲但很堅定地說:“我隻要求不太複雜便可以了,當然,隻有雙方父母是最好的。”
“我怕委屈了你,你們中國人是最重視形式的。”
“不是形式,是禮儀。”我堅決更正他的話。
“我不打算邀請朋友,親戚也隻需到場幾位便好;一起吃頓飯。”他微笑著,湖底藍的眼睛裏寫滿了對眼前這個女子的柔情蜜意,我陷在那好看的眼神裏有好幾分鍾難以自拔,“感謝上天給我一位這樣的丈夫,感謝您對我的眷顧!”我不禁禱告上天,“願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在這麽個重要的時候走神是很不禮貌的。”他接著說:“結婚的事情,你是希望在中國還是回瑞士去?唔,一定是喜歡在中國舉辦了,一定是這樣。”
“這件事還是等你從瑞士回來再商量吧,我想征求
他堅決地搖搖頭,說:“等一切準備完畢後一起到瑞士去;你還要見許多親戚,這是必不可少的,你不要嫌麻煩。”
他倒將我的成全推到麻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