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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人如他》——第五章 6

(2010-11-21 15:14:18) 下一個
     


         6



我有一瞬間的失明,卻很快重見天日;我看著他——那張因羞澀而紅潤的英俊的臉上寫滿了真誠,他在等我的答案;而我,是多麽想告訴他我也愛他,多麽想撲進他懷裏——正如夢中那樣;然而,事實卻是,我異常平靜地瞄了他一眼後,叉住一片樹皮放到嘴裏。一切行為都是有其原因的,我決定這樣表現是基於一分鍾前我忽然想到,也許像媽媽說的那樣——法國人浪漫多情,對你並非真心;而且他講的話也未清楚明白地表明他正摯愛著我。如果這隻是我的一廂情願,一旦我說出一番摯愛他的話語,我的顏麵將會掃地,我的自尊心會受到無法愈合的傷害。

我愈想愈覺得這種想法甚有道理,於是熱情驟減,激動與興奮成倍減少,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甚至呼吸與脈搏也跟著穩定了下來,我又冷靜地審視一遍自己與戴蒙交友的過程,這大概需要二十幾秒的時間,最終我認定他並不喜歡我,也毫無此跡象。於是我說道:“真是抱歉,我從未想過要挖些陷阱;你瞧,菜要涼了,我們何不先吃飯呢?”我的腦子一片空白,急於逃避。

這位先生可不理會;他是個直截了當的人,這樣的人當然不會允許待處理的事拖延,於是他說:小姐在逃避著什麽;或者,你並未坦誠相待。

我不知道你說的不坦誠是什麽,但我得承認我有說謊的時候;人總是要依賴謊言,假使你非要逼我說一件涉及過多私人問題的事情,我覺得謊言是有利的偽裝。

我可不喜歡謊話那東西,雖然我隻能潔身自好,但不可避免要遭遇到;但是蘇小姐的不坦誠說不定會導致嚴重後果,而你自己將成為最大的損失者。

我承認,我看向他,他微微有些發怒,仿佛碰到一個極其執拗的孩子,發紅的臉上顯現出急躁的情緒,我鬥膽繼續下去,好了,現在開始我會坦誠,那是因為我對比較嚴重的後果十分好奇。

他緊鎖的眉頭終於打開,聽到我這麽說他甚至露出吝嗇的笑容,好奇心是無罪的,不,好奇心很好,感謝你有這份好奇心;原來好奇心還是有些好處的。他說完打了個響指,接著問我道:那麽,我希望我們能夠坦誠相對。

戴蒙先生完全可以放心。

那麽你可以保證接下來你所說的與你的真心保持完全一致?

我保證。我攤平右手,垂直放於耳側,他才滿意地點點頭,這時侍者拿來一個盒子,又詭秘地衝我笑笑,最後居然興奮無比地邊回頭邊離開。(關於說他興奮是有充足的理由,他在下台階時險些與旁邊的立柱來個親密接觸)

打開看看。我有些期待地拆著花哨的包裝,那位先生的本性卻不合時宜地顯露出來,隻是一隻表,不用太期待。這可惹得我不高興了,我把盒子重新裝好,退給他,謝謝你的好意,這麽貴重的物品我收不下。

誰說這表是送你的?他淡淡地解釋說:隻是借你戴而已。

我為何要戴這個?

為了確保蘇小姐句句屬實,你應該能猜到這表裏裝了小型測謊儀。

你還是對我的保證不放心我滿腔怒火,我從來是個說一不二的人,現在遭人如此誹謗自是不會高興,我忍了忍,最後說:表拿來,我會戴上。

我覺得我有必要表達一下個人的懷疑,這要從正戴在手腕的那隻表說起——多麽精致小巧的一隻表,三個被鑽石緊緊包圍的表盤,每個都比大拇指指甲大不了多少,表鏈是極細的金屬絲與鑽石鑲接而成。我的懷疑是:再精密的測謊儀能裝到哪裏去?

給點評價,這表還不錯吧?

很漂亮——但恕我直言,如果是我,決計不會選擇她,寧願要一塊革子表,這麽貴重的物品放在手腕上不止會難受。

這隻是個裝飾。他清清嗓子,鄭重其事地說:下麵進入正題;蘇小姐可要坦誠相對。

我再次保證後他才放心。

在中國,一位異性朋友送表給你,這代表著什麽?

表?我愕然,這位先生總會搞些古怪之事,“表,在中國?”我思索著,送表的意思是——對方在向你表白!

我的臉刷地變為慘白色,緊接著彩霞噌噌地沿著脖子爬上耳朵根。有那麽十幾秒鍾,我以為我的大腦壞死了,隻能木訥地半張著嘴唇,卻什麽也看不到。我驚喜、驚訝又驚恐。等到視力終於恢複時,又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能感覺到他正脈脈含情地看著我——他似乎心如止水,如正在平靜等待老師講出正確答案的小學生,我給了他正確的答案。

我這個人一向欠於表達,或者說我的言語總不能與真心保持一致;我可以不管那些誤解我甚至扭曲我的人,那是件麻煩的事,但有些話總需要我直白地表達出來,這我可不能偷懶。他看了我一眼,接著說:蘇小姐的誤解是我不能容忍的,你也是為數不多的讓我有如此感覺的人,這就說明了你在我心中正扮演著十分重要的角色,這是我後來才意識到的;我得實話說,你並沒讓我一見鍾情,雖然你的不修邊幅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那還不足以使我心動,然而事實卻證明了我的失誤,這也是我後悔的原因:我與能在蘇小姐心目中有著完美的一麵失之交臂,第一次約會時的目光短淺是我最大的遺憾,但也並不能說此舉一無是處,最起碼我收到了雙重身份……我一直相信有人能打開我的話匣子,果然沒錯;你瞧我都說了這麽多,你卻默不作聲;不過請先等我把話說完。

他激動極了,語速是平常的三倍,他抿了小口酒,顫顫巍巍的手幾乎把杯子打翻,他說:我,戴蒙,他頓了頓,無可自拔地陷進對小姐的愛裏。

我瞪大眼睛,不知道該說什麽。

現在我需要知道小姐內心最真實的想法,他現在從自己椅子上站起身,來到我旁邊,抓起我帶著表的手腕,深深地吻下去,說:果然,隻有這個才配得上你。

也就是說這個表——”

是的,他輕柔地說,這裏麵根本沒什麽測謊儀,這麽說隻是騙你接受禮物罷了。

我一直在凝神沉思,往日的情愫曆曆在目,我重新做了遍審視,居然驚詫地發現——戴蒙在每個情景中都有溫柔體貼的一麵,他時常用那雙湖藍色的眼睛深沉地看著我;在公園裏假裝迫不得已送我玫瑰花;跑馬場我摔跤後急切的表現;興致勃勃地幫我設計谘詢室;被馬丁夫人奚落後的關切與安慰……我開始懊悔為什麽不留心觀察身邊事——這對一個心理師是不可饒恕的——如果我稍微用用心,也就不用每天費盡心思去猜我喜歡的這個男人是否也愛上了我——戴蒙對我,雖然有的隻是粗暴或嚴肅的言行,缺少愛的正確表現形式,但那一點一滴已經悄悄滲入到我心裏。我回過神來,放下羞澀,認真地去看他,仿佛要將他一眼望穿,我讀到了,讀到了同自己一樣的真情實感,讀到了他的決絕與認真,瞬間幸福如潑在宣紙上的墨水——飛快地渲染開。

我想說,我決定逗一逗這位一向不可一世的先生,於是充滿遺憾地說,對不起。

他火紅的臉忽然慘白,我驟然一陣心痛——這個男人當真相當在意我,就要熱淚盈眶;他不自然地笑了笑,默默回到自己椅子上,慢悠悠地坐下來,拿起刀叉。

我以為小姐會同我一樣,他的眼睛暗淡無光,跟先前的比起來,如一潭死水,看來我是誤會了。

你沒有,現在換我來到他身旁,蹲在他腳邊,抓住他的衣角,異常激動地說:原諒我的謹小慎微,所以請接受我的對不起;我可不可以請ni再跟我說一遍剛剛的話?

他忽然坐直了身子,麵上掛著僵硬的表情,他抓起我的手,一把將我拉起來,他自己也跟著站起來;此刻,這位先生正脈脈含情地看著我,自然,湖一樣的眼睛裏氤氳著水汽,閃著熠熠發光的東西。

我,戴蒙,他說著又用滿是汗水的手掌攥了攥我,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麵前這位小姐;希望她能給我同她共度餘生的機會。

我願意。我愉快地說,那份愉悅發自內心,蕩氣回腸。

話剛剛落音,那位先生一把將我抱起——這對剛剛誕生的戀人深情親吻著。從不敢想象在電影裏的畫麵可以如此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餐廳裏的眾人紛紛站起,拍著手祝福我們,而我在那位先生的懷抱裏羞紅了白皙的臉。

 

以後呆在巴黎的日子似乎成了我跟戴蒙的蜜月期,不過,親愛的讀者,你一定能理解我現在的感覺——最初的隻有愛的時期剛過,這位先生的缺點就暴露無疑,不過在此之前我已有所了解——戴蒙先生可不是那麽容易調教的,他的怪脾氣、奇怪的見解,我樣樣都要包容;然而,這位先生給了我充足的愛,我自然要加倍還他。不置可否,我從未像這般地沐入愛河,我從未如此真切地享受過愛情的甘甜,從未被這樣一場富有情調又罕見的大雨滋潤過。兩情相悅與天造地設同樣地難以遭遇。從心情上說,我的收益會更多,少了期待與彷徨,少了猜忌,少了一份莫名的緊張,我如釋重負。

 
      ***

      到目前為止,他們的愛情蕩氣回腸,大概會讓一些人羨慕的,至少我是羨慕的。有些朋友在猜《情人如他》的含義,情人如他,到底是好還是壞?還真是不一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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