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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要不要共進晚餐?我做香菇青菜給你吃。”我一邊摸出鑰匙一邊給安娜打著電話。
“蘇提,你瘋了?!首先,現在是十一點四十,你已經嚴重影響到我的睡眠,雖然我已經睡了將近一個小時;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爸的鼾聲尚未起,我怎麽敢出去?!”
“我知道你會來的,好了,一會兒見!”安娜是個大胃王,她總舍不得漏掉我做的小菜,有時候我會不由得認為這個朋友是因為我的廚藝才跟我來往的。我甩掉拖鞋,赤著腳踩在古色柚木地板上,依次把披肩跟絲巾卸掉,開始大張旗鼓地做飯。做兩個人的飯還是比較幸福的,如果換成做一大家子的,那可真是件痛苦無比的事,所以世界上才有那麽多上進的女士想要通過工作來擺脫家庭主婦的命運。我則根本沒想過要去建立一個所謂的家庭,這似乎也能稱得上一個功勞,最起碼,我為中國的計劃生育做出了巨大犧牲和突出貢獻。然而,倘若我遇見一位愛極了的人,誰能保證我不因他嫁人呢?
半小時後,一切停妥。我燒了一大壺開水,開了電腦,放著《命運交響曲》——不至於等待的時候打哈欠。我最近在看一部電影,叫《少女夢三十》。電影總是打發無聊日子的好幫手,記得我在十三歲的時候也曾幻想過自己三十歲的樣子,同時在漫無邊際的想象中試圖尋找那些能證明我十三歲所想在三十歲都已實現的印記,我希望能象詹娜那樣幸運。門鈴響了。安娜搓著手把風衣脫掉扔在床上,露出雪白的半棉睡衣,說:“嘁!你不知道外麵有多冷——如果今天的飯不合本小姐口味的話,看我不把你這小蹄子的鼻子扭下來。”
“已是公元兩千年了。”安娜是個紅迷,看《紅樓夢》如癡如醉,口頭禪也要從書中照搬,“你果然是很準時。”我邊嘲笑她,邊將裝有滾水的杯子放進她手心裏,又幫她披上毯子,接著認真地說:“說真的,安娜。你命中注定要去法國,應該有個法國人做丈夫。”
“是真的嗎?!”
“法國人胃口出奇得大,這樣才不會嫌棄娶的老婆是個飯桶。”安娜根本不理會我的嘲笑,在美味麵前,沒有什麽能轉移她的注意力,她挑了塊香菇放進嘴裏,嚼了兩下,皺起眉頭來,道:“這香菇不新鮮,沒洗淨——沉牙——啊,真是掃興!”她雖這麽說著,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下,仿佛慢一秒鍾食物就會自動消失般。我幹脆停下來看著她吃,一旦一個人的廚藝好到令朋友咋舌時,她總不會苛責朋友吃太多的。
“說真的,你怎麽這麽晚才吃飯?”安娜問。
“參加了橋公司的派對,不過沒能吃飽,隻好加餐。”
“派對?”她說時菜已經見底,一個對話後,卻全然不剩了,她抿抿嘴,問:“找你什麽事?”
“做我的紅娘;對方是個中法混血的瑞士人——”安娜急匆匆地打斷我的話,尖叫著說:“中法混血的瑞士人!天哪!怪不得橋會幹起這般齷齪的勾當,同時具備這兩個條件的人對我們提來說可真是相當完美——不過話說回來,他也知道我喜歡外國佬,為什麽不順便給我也介紹一個呢?”——“好吧,相親的結果如何?”
我聳聳肩道:“人家根本蔑視我的存在,根本沒有露麵。”作為心理師,我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有太多哀怨,然而,事實並非如此,更糟糕的是,我那位美麗的情聖聽出了些端倪。
“沒必要講得這麽沒骨氣嘛;那個眼睛長到腰上的家夥沒水準;不過,姐們,你也不必垂頭喪氣,更不能因為這個而氣餒!”她決定找個時間去會會“
安娜在淩晨四點鍾驚醒,套上大衣飛快地趕回家,她的父母在五點半的時候準時去街心公園散步,自然不會忘記叫上他們唯一的女兒。親情與自由往往不可兼得,尤其對那些貌美如花的姑娘們,尤其是在當今的中國。
安娜在銀行上班,朝九晚五,兢兢業業,卻是份閑職。她的父母親在銀行界聲名赫赫,女兒來個屍位素餐也未嚐不可。不過,安娜的理想卻不在兌換貨幣上,她大學修的是歐美文學,而說到此生最快樂的事——莫過於擁有一位歐洲丈夫,帶她遠走高飛,然而,正如我前麵所說,親情與自由不能兼得,她那不開明的父母並不放她去留學,這一度讓她覺得人生著實無趣。在我看來,她還是個小孩子而已,如同雨後春筍,唯有一場轟雷暴雨後,她才能真正並且迅速地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