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人如他》——1

(2010-10-17 13:30:28) 下一個


我愛你身上的一種堅定

它輕視瑣事

又恢複困難

於是你成為夜晚

堅定的部分

成為支撐著牆的花崗石

——羅伯特勃萊


1

 

我叫蘇提。

 

23歲的時候,一個人搬來這個城市,決定不再離開。在我還是18歲的花季年齡,我的理想居所是瑞士,在那裏有片可以種花的樓閣,每天賣賣報紙,或是別的隨便什麽都行,遇見一個瑞士人,一輩子談著一場心曠神怡的戀愛,抑或什麽都沒有遇見,一個人終老。

然而,現實終究是殘酷的,5年過去了,我仍舊穿梭在中國中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城市中,每天走在鱗次櫛比的街道上,心裏再也沒了澎湃。23歲是個尷尬的年紀,就是那個一瓶不滿半瓶咣當的水,心甘又不甘,相信宿命,又會在浩劫前拚命掙紮,也幾乎有好幾個年頭了。我的跌宕起伏的人生所剩無多。

我僅有兩個朋友在此,高橋和吳安娜,其實本來我也沒什麽朋友,我不是個擅於交際的人,也懶得建立自己的交際圈子。我做心理谘詢,順便寫個心理專欄什麽的。安娜曾經詆毀過我的職業,她說心理谘詢師是世界上最冷酷無情的職業。她錯了,能當此殊榮的是總統總理和首相,鞭子一指,一場戰爭隨即爆發,血流成河,罹難者無數。

我在新區有個潔淨的租賃屋,60平米,附帶魚眼大小的陽台和衛生間。所謂新區,也不過是某些城池的鄉下或者叫開發區。房租不多,也不算少,主要是附近的環境優雅,避開了忙碌的市民。最讓我舒心的是陽台,設計師大概抄襲了安東尼.高迪的作品,這一點也不令人驚訝,我本人就極喜歡模仿他的設計,模仿那種陰暗灰色的空氣,再加上這裏的裝幀古樸大方,主色調為柚黃色,更有種美人遲暮之感,而這一切引起了鬱鬱不得誌的我心底強烈共鳴,可以這麽說,留住我的不是這個城市,而是這間屋子,而我本人又是相當厭煩這個城市火爆的性子的。

我父母是地道的大連人,而我,這有必要介紹一下,一個混血兒,據說是中法混血,所以我的口味純正了才匪夷所思,我最喜歡的是海鮮,其次便是河南農家菜。有一天在陽台上的一張汙穢的大板凳上多了個黑色的電磁爐跟炒鍋,我跟安娜把它抬進來的那天,安娜揩了揩我的臉,問:你今天擦了什麽?這麽亮——”叫外賣的日子終於結束,嗅著袖口上的油煙味,感動,夾雜著些許的溫情,又有點累。先生或太太一個星期來一次電話,媽媽總是抱怨爸爸的懶惰,他的煙跟酒病,又會絮絮叨叨講一大堆瑣事,有時會問問我過得如何,不過——這個總是發生在太太無話可說的空當裏。

我一米七幾的個子,瘦而高挑,皮膚是黃色,沒有光澤,頭發跟眼睛在夜晚會黑得發亮。我的鼻梁很高,鼻翼上有顆痣,罕有雀斑。我終究是更像中國人一些,對這點也毋庸置疑,可以毫不誇張地講,我是個地道的中國農民,即使從未荷鋤,菽麥不分。我喜歡這片黃土地。

這會兒,我正臨窗眺望,看見玻璃上的油汙,哈了口氣,用紙擦掉。從這個角度看去,窗子外的格子畫還算優美,可謂巧奪天工:樹木散亂,卻錯落有致,欠缺齊刷刷的棱角顯然更貼近自然。花朵的色彩很協調,她們自然地散落著:這兒一簇,那兒一捧,完全沒有繽紛的繚亂。樹根花圍著的,是個不規則圓形的湖,水是青綠色的,隱隱約約有水藻跟魚。我從不嚐試走近去看,怕真實的美景達不到我的希冀而失望,而且,失望可不是個多好的詞。

 

高橋打電話來說他們公司今晚有派對,希望我能參加,現在我正考慮要不要去,在我狹小的圈子裏,很少見到橋這樣的人,個性強烈,充滿陽剛之氣,熱血沸騰,有理想有見識,如同項羽一樣的人物。同樣地,他亦具有那個人的弊病:對待愛情太過優柔寡斷,這使得他上三個月交女友,後三個月來掩埋痛苦,接著重整旗鼓,等待接受第二輪的煎熬。時下的青年,要麽缺少情趣,一味盼望高升;要麽嘻哈度日,用虛度來犒勞青春;要麽虛假欺詐,搬弄是非,所以我幹脆關閉門戶,離群索居。

決定要去。我拉上淡綠色的窗簾,去衣櫃裏拿出唯一那條氣派些的裙子,掛在身上比了比,穿上,又在右腕上係條綠色的絲巾。才下午三點多。年輕人的聚會八點左右開始,一直持續到淩晨,或許幹脆通宵達旦。日本人做東的時候更嚴重,他們酒量出奇得大,愛喝酒也是出了名的,在日本,一個男子不喝酒會被認為是沒出息的表現。我無所事事地坐在床上看一本關於草木算命的書,想著千萬不要有日本人,因為我一不抽煙二不喝酒三不嗜咖啡,這使得我在20歲左右的現代女人中相當另類。安娜就是迷上了我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才同我交好,當然,崇洋也是原因之一,她總把找外國老公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殊不知我連法語都不會講,英語也是馬馬虎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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