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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與經驗(32)

(2011-09-11 03:28:38) 下一個
表麵上曉妤的生活沒有什麽改變,她依舊往來於學校,圖書館,時而幫那些溫州人做做翻譯。日子過得很清苦,她的心也像一湖死水,開始慢慢地結凍。有一天下午,她到白睿濤家去查一些資料。當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時分了,可她並不想馬上回家。她仰頭看看灰朦朦的天空,好像又要下雨了。她突然想起在高考的最後一天,出了考場,天下起了瓢潑大雨。同學們都躲在走廊上等著雨停。而她卻徑然地走進雨中,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似的。雨從她的頭上澆了下來,打亂了她的頭發,淋濕了她的全身,她卻全然不顧,依舊慢慢地走著,象在明朗的天空下散步一樣。仿佛所有備考的疲勞與壓力通通被衝洗幹淨。無論結果如何,過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從此,她迷上那種感覺,那種在雨中散步的感覺,所以,下雨天,她從來就不帶傘。曉妤沿著回家的路慢慢地走著,在熙攘的人群中感到越來越孤獨,感覺自己離這個世界越來越遠。“哎,妤?”在街道拐角處她在等紅綠燈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在叫她。“嗨,富!你怎麽在這兒?”“我家住在這裏。這麽巧,我正要找你呢!你到這幹嗎?”“我有一個朋友住在這裏。找我什麽事?”“我要寫一個劇本,正要找你幫我谘詢一下。你現在有時間嗎?我們過去喝杯咖啡,我給你講講劇情。”曉妤同富來到旁邊一個咖啡屋,坐定後,不等曉妤張口,富已經急不可耐地給曉妤描述他的劇本。這一點曉妤太清楚了,所以跟富在一起的時候,她從來就不急著提問題,因為她根本就不需要提,她知道富一定會跟她講的,重要的不重要的,她感興趣的不感興趣的,富一定會讓你覺得重要,他也會讓你感興趣,因為,富是做市場策劃的:“我的這個故事你一定感興趣。它是講幾個大學的朋友畢業十年後團聚。在聚會上竟意外地發現一個同學的孿生兄弟,而這個人卻是在法國長大,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個黑社會的老大。他回國的目的就是要找回一批寶藏來實現他的政治陰謀。你知道這個故事最重要的是什麽嗎?”曉妤看著他,笑笑,並不回答,她有耐心等他繼續說下去。富接著說:“這個故事重點是將鏡頭放到現代的中國,要通過一個華僑的眼睛向歐洲人展示現代中國的變化,她的發展,她的現代性,她的開放性,她的富裕,一個全新的中國,而不是他們想象中的五六十年代毛統治下的中國。所以我需要你幫我介紹現代中國的現代社會和人文。這是你的專業。”曉妤喝了口咖啡,對富說:“這個立意還不錯。說實話,讓西方人真正了解今天的中國是很重要的。盡管中國開放了,去中國的外國人很多,走出國門的中國人也很多,可是,就拿法國人來說吧,我發現他們對中國的了解還是很有限,他們的視覺僅限於如何表現中國的貧窮與落後,共產黨如何控製言論自由,如何忽視人權,中國的農民如何愚昧,許多法國人對大麵積中國的崛起和發展卻是知之甚少。找一個普通的視覺去展示一個真正的中國倒是一個好主意。但是我不是劇作家,我不一定會寫出合適的東西。”“這你放心,我有一個高中的同學,他的文筆很好,我跟他一起寫,你隻需要為我們提供一些社會學和人類學方麵的建議就行了。”“可以,如果你們有什麽需要,就給我寫郵件吧。”“太好了。你知道嗎,我跟幾個製片人說了,他們都很感興趣。”曉妤笑了,她沒有說什麽,她不知道那個劇本是否真的能賣出去,又有哪個製片人會出資拍攝這樣的電影。她也不想知道,因為她太清楚,那是很遙遠的未知的事情,而且故事似乎有些老套,起碼,曉妤是不會看這樣的故事的。“啊。我忘了告訴你,我不再跟白納德有來往了。我現在才發現他是一個真正的騙子。我應該早聽你的話,也不至於跟他浪費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我要將Bernard列入黑名單,我要讓周圍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騙子。我還要讓中國那裏也知道,要他以後沒法跟中國合作。” 這話讓曉妤想起以前的事。富曾經跟一個姓方的中國人共事。他經常在曉妤麵前很自豪地誇耀那個姓方的,說他如何能幹,在國內的關係如何了得。有一天,他突然打電話給曉妤,對她說:“你能不能找關係,我要將方列入黑名單。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方是一個不講信用的人。”曉妤覺得很吃驚,一問才知道,富跟方做事,事後,方沒有付他錢。曉妤沒有細問其中的經過,她對他們商業上的恩怨不感興趣。那時她跟現在一樣,淡淡地一笑,說了同樣的話:“算了吧。人性如此,又何必強求呢?”但是現在她想她不僅是對富說,也是對她自己說,富的人性如此,她又能說什麽呢?說起跟富認識,那也是極其偶然的事。那時曉妤還住在布勞尼的小屋子裏。一天下午她回家,在進大門的時候,身後有一個亞洲人跟她搭話:“你好!你是中國人嗎?”“你好!你住在這裏嗎?我以前沒見過你。”“Désolé, je parle pas le chinois. ”(對不起,我不會講中文)當那人改口說法語的時候,她才知道那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中國人。他就是富。原來他們竟然是對麵門的鄰居。後來她才知道,富的父親祖籍雲南,後來移民越南,遇到富的母親,再後來越南內訌的時候,他們全家就一起移民法國。那時富還隻有五六歲。小的時候,富的父親很嚴厲,經常督促他學中文,可是富周圍的同伴都是法國人,讓他學中文,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在家裏,他的父母都是講越南話,所以他的中文竟是沒有絲毫的長進。富對中國到底知道多少,有多少感情,曉妤不是很清楚,但是富倒是很孝順,他要實現他父親的願望,就是在百年之後能夠安葬在雲南老家。為此,富是一定要去中國的。這樣,曉妤就成了富的中文老師,有時也參加他們的朋友的聚會。可是無論如何她都無法跟他們成為真正的朋友,那層隔膜是曉妤無論如何都無法揭開的。富有一個很漂亮,很能幹的女朋友,相反,她們倒是有一種默契。後來富去了中國,在廈門工作了兩年。等他回來的時候,他的女朋友跟他分手了,嫁給了他的表兄。上一輩的恩怨在下一代又加深了一層。可富倒是很坦然,“她們法國人根本就不同我們中國人的文化。”每每提起他的女朋友,他總會這麽說。中國的文化到底是什麽,曉妤也不知道。但是她常常在想:“難道感情的事真的可以歸緣與文化嗎?”富回法國以後曾建議曉妤跟他一起做點什麽,並介紹她認識了白納德。那時白納德說他手上有一宗大的生意,希望尋找中國合作夥伴。當大家要簽訂合作協議的時候,有一天曉妤收到富的一個電話:“我剛跟白納德碰過麵,關於利益分成的事,他說你隻是做一個聯係人,就打幾個電話而已,所以不能跟我們平均分。”“可是我們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那你對他怎麽說?”“我說這事我做不了主,你要多少,你最好自己給他說。”曉妤頓時有一種被人愚弄的感覺。她沒有想到在利益麵前,富竟沒有跟她站在一起,維護她的利益。她倒不怨白納德,而是怨自己太輕信了富。直到那時她才明白什麽是真正的商人。她沒有多說,隻是說了一句話:“我不做了!”從此她再也沒有跟富聯係。她沒有想到世界會這麽小,竟會在這裏再次碰到富。曉妤隻是靜靜地聽著富口若懸河地描述著美好的前景,卻絲毫沒有被打動。她對他,象對任何人一樣,沒有任何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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