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與經驗(42)- 結局
(2011-09-18 01:29:01)
下一個
尚子的屍體兩個星期後在巴黎18區的一個小教堂火化了。曉妤沒有去。聽白睿濤說去的人很少,隻是她最親的幾個朋友,目的是讓她的母親安安靜靜地同女兒告別。第二天,尚子的母親就同她的哥哥回日本了,帶著尚子的骨灰回去了。
尚子走了,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永遠地走了。
教室裏她常坐的位子空了,再也沒有那個性感專注而多情的尚子了。就在曉妤凝視尚子的位子的時候,她的餘光瞥到白睿濤,他也在看尚子的位子,臉色凝重蒼白。有好幾次,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幸虧程老師在一旁協助才得以掩飾過去。曉妤知道,尚子的死對他的打擊有多大,他需要很長時間,或許永遠都不會從那個陰影中走出來。
那天下課後,他們沒有到學校旁邊的咖啡吧喝東西。大家就這麽散了。
曉妤在走廊上簡單地同白睿濤打了一個招呼,然後悄然離開。她不敢多待,她怕她控製不住自己,她怕她會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抱緊他,安慰他,給他力量。可是她沒有,她也不能。在她走出校門的那一刻,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那天她沒有坐車,她就一路走著,一路流淚,似乎把這一生一世的淚都流盡。
她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家。總至,到家的時候,她感覺很累,把包放到地上,她直接進了臥室,一頭紮到床上。
她就這樣迷迷糊糊地一直睡下去。她似乎又看到了尚子在對她笑,可一會兒那張臉變成了她自己,兩張臉在她麵前不停地轉,分不清到底是尚子還是她。她們在笑,一直在笑…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去,白睿濤一直沒有給她打電話。而曉妤就這樣一直生活在夢魘中,她總會無緣無故地想起尚子,想起尚子,她就會想起白睿濤,接著是熊妮。她不知道該如何走出那個怪圈。於是她開始寫東西,寫到傷心處,她就喝酒,醉了,倒頭就睡。在夢裏,她又可以看到尚子,看到白睿濤。
又是一個周三的晚上。曉妤正淚跡斑斑地寫東西,電話鈴響了。這麽晚,誰還會來電話呢?她拿起話筒,帶著沙啞的聲音,說:“喂,你好。”“小老虎?你還沒有睡呀。”
“還沒有。”
“我們很長時間沒有見麵了。我們是不是應該一起喝一杯聊一聊呢?”電話裏白睿濤幽幽地說。
“是呀,難得你有空。”
“那你給我帶一些啤酒過來好不好?”
曉妤看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
“好吧。那麽一會兒見。”
是呀,曉妤希望見到白睿濤。那種牽掛,很痛,很累,很沉。
曉妤掛了電話。出了門在地鐵旁邊的夜店裏買了兩瓶啤酒,就坐著地鐵往白睿濤家趕。在半路上,她發現白睿濤剛才給她打過兩個電話,她都沒有注意。於是她拿起電話,給白睿濤打了過去。電話響了很久沒有人接。她剛想掛掉,那邊傳來白睿濤的聲音。
“喂,睿濤嗎?你給我打電話了?”
“是的。”
“什麽事?”
“小老虎,對不起。我今晚上不是一個人...”
“...”
曉妤感到腦中一片空白。
“喂,小老虎,你在嗎?對不起,我沒有安排好...”
“沒關係。我明白。”不等白睿濤說話,曉妤將電話掛了。車停了,她下了車,出了站台,近冬的夜有些涼。她拉緊了外套,盲目地走在大街上。她不知道要往哪裏走,反正她不想回家。她的手機響了,她知道是白睿濤打來的。可是她不想接,任由它響。路上沒有人,隻是在某個角落裏蜷縮著一個無家可歸的人。角落裏的人聽到腳步聲,抬起身,朝她哀求著 : “請給我幾文錢吧,我一個晚上都沒有吃東西了。”此時的她已經麻木了,沒有任何反應。她沒有被嚇著,也沒有停下來,僵屍般地朝前走著。別說是一個乞丐,即使在這個時候出現強盜,她都不會有任何反抗。她寧可就這樣遭人搶劫也比被自己心愛的人侮辱強得多。她身上其實什麽都沒有了,她的靈魂,她的心,她的自尊早已統統都給了白睿濤,她現在一無所有。這樣的她還有什麽好怕的呢?也許她是應該有所忌憚,她一直擔心的就是曆史的重複。現在她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擔心是因為她還懷有期望,還有力量來維護;當擔心不在的時候,期望也就沒有了,也不需要什麽力量來保護了。那麽她的軀體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至始至終她都沒有流一滴眼淚,她的淚腺終於枯竭了。
乞丐總是不幸的。但有時是他們自己的選擇。曉妤感覺自己跟那個人差不多,好像比那個人更加的不幸。乞丐在乞討食物用以果腹,而她卻在乞討感情,在乞討世間根本不存在的東西。那她注定會失望,注定是一無所獲。就好像任性的小孩子向媽媽要天上的月亮,媽媽沒有辦法,隻能在夜晚放一盆水在院子裏,告訴孩子說月亮在盆裏。當小孩伸手去撈的時候,水被攪亂了,月亮碎了,沒了。小孩才知道自己上當受騙,而騙他的人就是自己最親的最愛的人。她就象那個孩子,在渴望愛情中總被欺騙。在這場遊戲中,她累了,倦了,也許她也應該象尚子那樣,留一個自由給她所愛的人。
* * * *
第二天白睿濤給曉妤打電話,電話通了,卻一直沒人接。兩天後,他在信箱了發現一封寫給他的信,沒有落款。他慢慢展開:“親愛的大老虎: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走遠了。我想這樣對大家都是一種解脫,不是嗎?以後你再也不用為安排跟哪個女人見麵而為難了。你其實是一個不善於說謊話的人,既然如此,就不要難為自己。還有,一個人的空間應該是完整的和諧的,不要把它分割成七零八碎的,因為這樣難免不會出現漏洞。就象一艘航船,完整了才可以保證航行萬裏,才可以經得起風吹浪打;可是一旦出現縫隙,那它就是不堪一擊的。
我愛你,所以我選擇這樣的方式離開。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希望跟你一起去看夕陽,在我家鄉的海邊聽潮水的聲音,而不是一個人傻傻地追著太陽跑。沒有你,陽光永遠不會燦爛的。命運沒有能夠讓我們共同走下去,可是它安排了我們的相遇,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了:能夠遇到你是我的幸運;能夠觸摸你,是我最大的幸福;能夠陪伴你,更是命運給我的極大的恩賜,我還奢求什麽呢?如果我還有什麽希望的話,那就是希望你每年這個時候能給我送一株鈴蘭花。記得那年五一的時候,你將我送你的鈴蘭花“弄丟”了,我覺得很可惜...
我有些累了,我要走了...真的舍不得你...好想好想再睡到你的懷裏...
保重!
你的小老虎絕筆”
一個星期以後,在巴黎蒙帕拿特附近的墓地裏又添了一座新墓碑。墓碑前,一簇藍色的鈴蘭花隨風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