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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與經驗(37)

(2011-09-14 14:46:24) 下一個

星期一晚上,曉妤正在家裏看書。她總有些心神不寧。白睿濤明天就要去中國廣州做調研。可是到現在他卻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給他。她知道他一直跟熊妮在一起,所以,她不願意給他打電話,其實即便她給他打了,他也不會接,因為她太了解他的做事方式:當他跟熊妮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拔掉電話線,關掉手機,他唯一同外界的聯係方式,就是電子郵件。所以她在等。她為自己倒了杯酒,轉著手裏的酒杯,眼望著窗外,一行淚珠悄然落下。她在等他的電話。

--”一陣清脆的電話鈴劃破了深夜的沉寂,把沉浸在傷心中的曉妤嚇了一跳。她連忙抓起電話,一看電話號碼,是白睿濤的。她清了清喉嚨,將自己穩定下來,然後輕輕地按了一下綠色的接聽鍵:喂。

嘿,你好,小老虎,你睡覺了嗎?

還沒有。

你幹嗎不睡覺你?

“... ”

我累死了,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咳,真希望有小老虎在身邊,伸出可愛的小爪子來抱抱我...”曉妤靜靜地聽著,沒有出聲,她知道那是白睿濤特有的說話方式,當他想要她去他那裏的時候他總是要繞一個很大的圈子,不過,不要太過分嗎,很晚了...”

那麽,你現在一個人嗎?

我現在把門開開,躺在床上等小老虎。你說她會不會來呢?

曉妤覺得這個幼稚的問題似乎有些可笑,不過她還得演下去:

我怎麽知道,那你就等等看吧!

曉妤放下電話,洗了把臉,稍作了一下收拾,就拎著包出了門。此時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街上幾乎沒有什麽人,在地鐵站口,一個破衣爛衫的乞丐蜷縮在樓梯上吸煙,呆滯的目光完全停留在忽明忽滅的煙卷上,好像他周圍的一切,他所處的世界跟他毫無關係。站台上有五六個人在無聊地等待著。看看時刻顯示牌,下一班地鐵還有4分鍾才到。曉妤無聊地站在巴黎地圖前,似乎饒有興趣地看著文字化的巴黎市。這時,她聽到耳邊有一個聲音問道 :

小姐,你是到巴黎來旅遊的吧?你要去哪兒?我可以幫助你。

曉妤嚇了一跳,側過身一看,是一個帶有印度人摸樣的年輕人正對她大獻殷勤。聽他的口音,曉妤就知道他不是當地人,對於這些無聊的人,她一向懶得去理會,於是她冷冷地回了一句:不用了,謝謝你。

然後她轉身朝站台的中央走去,她表麵上裝作很鎮靜的樣子,心中卻有一種莫名的委屈,那是對白睿濤的怨恨。如果他不是在半夜三更打電話,如果他不是要對熊妮隱瞞著他們的交往,如果他不是同時周旋於幾個女人之間,她也不會在深夜提心吊膽地到他那裏去,她也不會碰上那些無聊的人。她一直在問自己:白睿濤這麽做,他有沒有考慮她的人身安全,有沒有考慮她的感受。同時,她也恨自己,為什麽就不能幹脆地割斷這份感情,她還在等什麽?明知那份愛是那麽難,那麽痛,為什麽她還有承受著那份痛呢?!每每想起那份痛,她總忍不住要流淚。這一次又是這樣。她坐在地鐵裏,淚不住地順著臉頰往下流,近幾年來,她的淚總是這麽輕易地流,她習慣了,全然不顧旁人的眼光。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深深地感覺到原來林芙美子小說裏嘉詠的悲傷,那些東西不是虛構的,這個世界上我們也許不會分享同樣的歡樂,可是有些人是可以體會同樣的悲傷的。

走到白睿濤的家門口,妤的眼淚沒有流盡。她上了三樓,輕輕地推門來,屋裏沒有開燈,隻是從房裏透出微弱的燈光。她身掩上房門,俯身將門後那本白色日大辭典放回牆邊架上,了拖鞋,經過候將包放在椅子上,來到房,白睿濤沒在那裏,她徑直來到臥室,臥室沒有開燈,厚厚的色的窗簾遮了所有的光亮,屋裏一片漆黑。她悄悄地走到床,坐在床沿上,俯身去摸著白睿濤的。手沒有觸到他的,她的手卻突然被另一隻從被裏伸出來的手抓住,而她的腰也同住,接著她的身體就反到床上,她沒有來得及說話,雙唇上已感受到那熟悉的著強悍的吻。

兩個人撕鬧了一陣兒,白睿濤才放開她,俯在她的身上,溫柔地看著她。她伸出雙手,捧著他臉,問:為什麽不說話?

你像一隻小貓,很可愛。他壞壞地逗她。

是嗎?是不是像那隻被主人玩夠了,就趕出家門的小貓一樣?

你這隻小貓永遠不會被趕出去的,因為他的主人不舍得。

那說不定,當主人有了他那隻小熊的時候,就誰也不顧了...”

說到這裏,曉妤突然感到鼻子酸酸的,眼睛有點兒潮熱,幸好屋裏沒有開燈,她不想在白睿濤離開之前有什麽不愉快的事情發生。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馬上換了一個話題:你的行李都準備好了嗎?

我才不管呢?我不想走,我隻想跟我的小老虎在一起。

曉妤瞅著他的臉說:真的?那好,明天我就打電話給你的中方合作者,告訴他說,嗯,我的大老虎在放假,你自己去做調研吧,然後把報告傳過來好了,怎麽樣?

行,不過呢,我希望我的小老虎跟我一起去,那樣,我就什麽都不用做,小老虎把一切都安排好了,大老虎就可以安心地吃中國菜,到處玩了...”

哈,我可要告你壓迫童工啦!...不過嘛...”曉妤故意拖長了聲調,想趁機把白睿濤壓倒身下,可是她還沒有怎麽動,雙手早被牢牢地扣在背下,嗯,看來小老虎想反抗了,是不是?

討厭啦...”,曉妤撒嬌地說,總是你贏,你也讓我贏一下嘛!

白睿濤牢牢地抓著曉妤的雙手,俯下身,咬著曉妤的右耳垂,喃喃地說:

那麽長的時間看不到我的小老虎,我會想她的... ”

白睿濤的聲音那麽輕,神色是那麽的嚴肅,嚴肅得讓曉妤有一種莫名的感動。要知道,白睿濤很少說我想你這樣的話的。他的驕傲,他的自信似乎不允許他輕易地說出這樣纏綿的話。所以曉妤相信了他,相信那是他的真心話。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輕柔地說:我何嚐不是呢?輕輕地合上雙眼,一串淚珠終於落在被子上。在那一瞬間,什麽怨恨,什麽委屈都已飄得煙消雲散,剩下的隻有對他的眷戀,對他的不舍。她多麽希望時間就永遠地停留在那個夜晚,沒有天明,沒有其它女人的打擾,因為那一刻,那個晚上隻屬於她和他...

無論如何,天還是會亮的。也許老天也會感動吧。總之,一大早,天空就開始稀稀瀝瀝地下著小雨。天空倒是很晴,雨因而也顯得格外的清爽。曉妤站在窗前,看著外麵的天空,覺得那天氣跟她的現在的心情簡直像極了:她得裝作很開心,象平常一樣無憂無慮的樣子,因為她總不希望讓白睿濤帶著牽掛離開。可是,在她想笑的時候,她的眼淚總是不爭氣地流出來,像外麵的小雨,不大,卻總也下個不停。便應了李清照的那句小風疏雨蕭蕭地,又催下、千行淚。

小老虎,你在幹嘛?你能幫我準備一杯咖啡嗎?我要抓緊時間整理我的行李了。白睿濤在房間裏喊著。

曉妤看了一下表,已經9點多了。她趕緊煮了兩杯咖啡,下樓買了兩個巧克力麵包上來。等兩個人吃了早點,白睿濤收拾完行李,時間剛剛好。白睿濤打了一個電話叫了輛出租車,兩個人從從容容地拎著行李下了樓。

曉妤走在白睿濤的後麵,就在她左腳跨出樓道大門的一瞬間,發現白睿濤神色怪怪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隨著她跨出右腳,她才猛然發下在她的右邊已然撐著一把米色帶碎花的雨傘,雨傘下站著尚子!曉妤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場麵象是在某些小說裏或電影中看到的那樣。對白睿濤,那份尷尬是不言而喻的了;對尚子,她的那份嫉妒和憤怒是再明顯不過了;而對曉妤,尚子的突然出現的確讓她有些不悅,因為她一直希望在白睿濤走前她可以單獨地同他多待一些時間,但是看到尚子嫉妒的眼色和故作高傲的幼稚神色,她突然有一種想笑的感覺。她覺得惹尚子嫉妒是一種快感,她倒是很希望尚子知道她跟白睿濤的關係,如果尚子再將他們的關係說給她和白睿濤的朋友聽,特別是熊妮,曉妤覺得那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她那時曾有一種小小的失望,如果站在門口的是熊妮,她想她一定會更開心。可惜不是,熊妮是一個很實際的女人,隻會做那些功利場上的事,對那些小女生做的風花雪月的浪漫的事情是不會感興趣的。

曉妤微笑地看著尚子,盡管她清楚地知道這個日本女孩跟白睿濤之間的關係,她還是裝出一副傻乎乎地不喑事故的樣子:咦,尚子,怎麽是你呀?你好嗎?我知道睿濤去中國,所以來讓他帶點東西給我一個朋友。邊說邊熱情地擁抱了一下毫無表情的尚子。

這時出租車來了,白睿濤笑嘻嘻地對兩個女孩說:嗨,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這種榮幸,請兩位漂亮的女士陪我去機場 ? ”

尚子站在那裏不說話,同那些鬧別扭的小戀人一樣。曉妤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好啊。反正今天周六,我有空。我很高興送你去機場。哎,尚子,一起去吧,你來這兒,不隻是為了對睿濤說一聲再見吧。白睿濤讓司機把行李放在行李箱裏,過來拉著尚子的手把她推上了車,隨後他也跟了上去,曉妤在他後麵關上了車門。這樣三個人擠在後座裏,前麵司機座旁邊的位子卻空了下來。

尚子始終是一言不發,從手提包了拿出一板兒巧克力,自己掰了一小塊兒放到嘴了,突然覺得有些不妥,又將巧克力繞過白睿濤遞給曉妤:每次我心情不好的時候我都需要吃巧克力。曉妤笑著搖了搖頭說:謝謝,我不太願意吃巧克力。這時白睿濤抓起那板巧克力:你怎麽不問我要不要吃呀 ? ”尚子白了他一眼:你還想吃巧克力呀!白睿濤裝作沒有聽到她的話,掰了一大塊放到嘴裏,邊吃邊說:嗯,很好吃。” 

他把巧克力咽了下去,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轉過臉柔聲地問尚子:你早上幾點起來的?

尚子眼睛一直看著前麵,麵無表情地說:跟平時一樣,6點。

你在門口等了很久了?

尚子別過臉,沒有回答。白睿濤自覺沒趣,他低著頭,好像在想什麽?突然他端起尚子的右手,那隻手白嫩嫩的,中等長的指甲依舊染著大紅色的指甲油。他細細地打量:你的指甲油很漂亮。

隨後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轉過頭,抓起右邊曉妤的手,你們倆,一個塗著紅色的指甲油,一個塗著無色透明的指甲油,是不是代表你們的性格呀?

曉妤對白睿濤當著她的麵牽尚子的手早有不悅,盡管她清楚在她背後他們早已什麽都做了,可是無論如何在她麵前白睿濤這麽擔心尚子的心情,甚至還拿她跟尚子比,她覺得有一種被羞辱的感覺。她有些憤怒地抽回了手,沒有任何反應,任憑白睿濤一人在演戲。白睿濤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尚子說話,漸漸的,尚子附著他說上幾句。曉妤坐在一邊早已沒有那份心情來管他們的事情了,她突然覺得愛上白睿濤是一件很傻很悲哀的事情,對她,對那些愛他的女人...她可憐她自己,她更可憐同車坐的尚子,至少她知道她愛的人是什麽樣的人,而那個女人隻是盲目的崇拜,那麽多年竟然不知這個男人在除她之外跟四五個女人同時交往,而這些女人竟都是她所熟悉的人!原來做女人是一種悲哀,而做癡情的女人更是一種悲哀...

不知為什麽,曉妤覺得今天車開得很慢,好不容易到了機場,白睿濤存好了行李,換了登機牌,看看表,時間還早。三個人就在旁邊的一個咖啡廳坐了一會兒。好像尚子跟白睿濤的喜好一樣似的,看著白睿濤要了一杯奶油咖啡,她也點了同樣的咖啡。她那亦步亦趨的樣子讓曉妤覺得可笑,她朝服務生輕輕地說:請給我一杯expresso就好了。慢慢撕著白睿濤遞過來的羊角麵包,卷成一小塊放進嘴裏,恬靜地看著白睿濤和尚子,她似乎忘記了那個男人就是昨晚上還對她濃情蜜意,百般眷戀的人,她對他突然有一種陌生的感覺,像是在做夢,一層揮之不去的寥霧遮擋著那個男人的臉,看不清。

曉妤,你在想什麽呢?白睿濤斜著腦袋,狡黠地笑眯眯地看著她。

哦,沒什麽?她飛快地看了一眼尚子和白睿濤,低下頭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經白睿濤這麽一提醒,尚子才想起來原來在座的不隻是她和白睿濤,還有另外一個人,而且還是一個一直以來都讓她有一種莫名的嫉妒的女人。剛才她還笑眯眯的和白睿濤說笑,現在她不自覺地換上了她那習慣的高傲的眼神,冷冷地盯著曉妤。

白睿濤夾在兩個女人之間,其實早就感覺十二分的不自在。他看了看表,仰頭將杯裏的咖啡一飲而盡,對兩個女孩說:好了,我應該進去了。

曉妤朝他微笑地點點頭,起身幫他把身後的黑色雙肩包遞給他,柔聲地說:拿好了,別忘了。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感覺,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曉妤知道這個時候她絕不能眨眼睛,因為隻要她輕輕地合上眼簾,淚水就會不聽話地滾下來。而這會讓她和白睿濤在尚子麵前都會感到很尷尬的,那麽她和他的關係就是用再高深的謊言也無法掩飾的。她睜著眼睛,強擠著笑容看著白睿濤接過書包,單搭在肩上:謝謝。如果你一直陪我到中國,那我可就是輕鬆多了。曉妤推了他一把:走了!尚子貼近了白睿濤,跟他一同走出了咖啡館。曉妤看著他和尚子的背影,突然心中有一種刺痛的感覺,低下頭,歎了口氣,那一串淚終於落了下來。

出了咖啡館就是出境的入口處了,白睿濤將包放在地上,看著眼前這兩個女人,謝謝你們來送我。我該跟你們說再見了。他轉向尚子,伸出雙臂想給她一個法國式的吻別。而後者卻躲閃了過去,不知是故意還是什麽原因,說:我不跟你做bisous這個反應在曉妤看來再明顯不過了,因為白睿濤曾跟她說過,他不喜歡法國人的bisous,而他喜歡做的是baiser。直到他第一次吻了她的時候,她才知道他所說的baiser是什麽意思:那潤滑的舌頭,性感的嘴唇足以讓任何一個女人陶醉一千遍一萬遍。她明白為什麽尚子不跟他做bisous。是呀,那兩下象征式的簡單的麵頰相碰怎麽可以跟他的baiser相比呢。曉妤太了解尚子了,她寧可不做也不要白睿濤在她麵前裝腔作勢。當一個在三十歲和四十歲之間徘徊的女人變得如此孩子氣的時候,一切就再清楚不過了。曉妤不動聲色地滿有興趣地看著尚子和白睿濤。白睿濤拗不過尚子,轉過身,對曉妤說:怎麽樣,你呢?你要不要跟我說再見呀?曉妤微笑地朝他伸出雙臂,不親不近很大方很體貼地跟他做了一個法國式的吻別,象是一般的好朋友那樣,看起來是那麽的自然,那麽的清澈。一路保重!她再一次地幫白睿濤提起放在地上的書包,遞到他的手裏。白睿濤接過書包,愛憐地看了她一眼,又朝尚子說了聲:好了,那我走了。別再鬧別扭了。他拍了拍尚子的肩,轉身朝出境口走去。

白睿濤走了,曉妤看了一眼尚子,說:我們也走吧。

在回市內的列車上,兩個人都裝做象是沒事一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論著彼此對中國和日本的看法。不經意的,曉妤問了尚子一句:你跟白老師,你們倆是不是情人?也許這麽直白的問題讓尚子有些措手不及,曉妤要的就是看到她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的反應。尚子愣了一下,似乎很不悅地看了一眼曉妤,然後略抬下巴,放下眼簾,將頭轉向窗外,不知她在看什麽,卻聽她很不高興地說了一句:這不關你的事。

這個回答足夠了。曉妤微笑地看著這個大女孩,對她,她沒有一絲的嫉妒,卻有一種無盡的可憐,為什麽?其實她自己也說不清。也許就在那一刻,兩個女人也彼此了解了白睿濤在她們各自心中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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